没等富贵想出什么招数来悄悄帮一把乡邻,炼庐里狂野生长的麦子熟了。
他又是欢喜又是懊恼,大过年的能吃上新麦当然开心,但是除夕前还要流汗流泪,加班加点收麦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溜达到村里,招唤自家的哼哈二将,很快就在孙家烧得乌漆墨黑的旧屋旁找到了二傻。
二傻一见曹富贵眼睛就亮了,蹬蹬跑过来,地面都震得发颤。
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他又啥事都不过脑,只要有得吃,整日都傻乐,很快就养出一身膘。配上高大的个子,下巴一圈络腮胡,头顶一团乱麻发,那叫一个威猛“豪放”,脸颊上还有几道血痕,更添凶残之气。要不是脸上的傻笑掩不住,搁解放前这就是个落草为寇的土匪头目形象。
“脸上这是怎么了?”曹富贵戳戳二傻的面皮,问。
二傻也不躲,胡子一抖,傻笑道:“痛。”
再多问几句,二傻夹三道四的呼噜,也不知他说些什么,有一桩事情倒是明白的,盒子点心没了。
“留根,抢!挠我。嗷嗷,扑通!啊——呜呜呜!哥,大哥,打,打我,扑通,嗷嗷嗷!”
二傻竭力想给富贵哥描述一下,他家为了一盒香喷喷点心所发生的离奇惨剧,可惜能力不够,也只能绘声绘色地学着留根和大哥凄厉的惨叫,来表述自己迷惘莫名之情。
曹富贵看二傻学得有趣,眉飞色舞嗷嗷乱叫,他笑得乐不可支,虽然不知道孙家那几个抢着吃幸运【-2】点心的家伙会有什么下场,看看二傻学的歪嘴呲牙的凄惨表情,也知道孙家几个讨不了好。
他倒是心痒痒的想去看看孙家的热闹,可炼庐里的麦子不等人,哪里还有功夫理会闲人。
大黄不在周家,曹富贵是在进村的路上遇到夹着尾巴逃蹿的狗子的,它身后还追着几个饿得瘦骨嶙峋的半大孩子,看到狗子躲到二流子身后,几个人才一步一回头,悻悻离开。
“叫你四处骚情,还敢到处乱跑不?”曹富贵盯着他们走远,一脚踹在狗子的屁股上,“这身膘都养出来了,人家可不像富贵哥我这么斯文,人要是饿坏了什么都吃,你这二三十斤香肉也就够一顿烤的。”
大黄呜呜哀鸣,警惕地缩在富贵后头,亦步亦趋,打死也不离开半步。
药田里一片麦浪起伏,粗重的穗子东倒西歪,也有些倔强地朝天而立,鼓鼓的、金灿灿麦粒让人看了心生欢喜,干劲十足,但真要扑下地去收麦子,那真是一件苦活计。
每年麦收时节,壮劳力们挥着镰刀,顶着烈日,弯腰在地里收割双抢,累得半死,晒得黝黑不说,满身汗水和着麦芒扎在皮肤上,又刺又痒,往往一片片发红脱皮,一个夏收下来,要脱掉一层皮。
曹富贵是从来没干过这等苦差事,可如今就他和二傻俩人加条蔫狗在炼庐里干活。二亩地的麦子要是全交给二傻一个人收割、捆扎、拾穗、脱粒,就是干到年初一都干不完,要在除夕夜吃上口包子馒头面疙瘩,那都不用想了。
曹富贵也想过用精神力收麦子,可是要把麦穗从麦杆上揪下来,耗费的精神力可不只捉小虫子那一点点,没收几把麦子就累得他头痛,也只能靠手工收麦了。
农事不决问二叔,怎么收割才能又快又好,还省力?二叔挠挠头,不太确定地问富贵,要么勤快点,镰刀挥得快,再多雇几个稻客?
富贵凉凉地扫了二叔一眼,阿爷给他起的名真好,“庆贤”,果然要庆祝阿奶贤德,才没把他揍得更傻。
乔应年当时也不知缩在那个角落做活,听着富贵哥的问话,他忽地开口说道:“……掠,掠子!我,爹教,我会!”
他的嗓子还没全好,说话的声音哑得像是鸭子叫,又沙又嘎,吐字艰难,说这一句话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侬讲甚?栗子?”富贵听不明白,疑惑地看向他。
小乔张嘴开合几下,没出声,一时也说不明白,他拧着眉头坐下,弓身捞起几条竹蔑,双手翻飞,快速编织起来。一只孔洞疏朗,样子像簸箕又像是铲子的怪东西,很快在他手上成形。
刚拗出个大致的形状,他往那个竹制的器具上比划:“这里,加刀口,拉根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