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麓像是一直在等这一刻,自入水以后便一句话都不说,在水流里飘荡来去。
海风在夜晚是冰的,池水反而是暖的。
其实渚迁的酒店里也有泳池。
卜愿去世以后,蒋麓继承了他的全部遗产,包括剧组里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设备,也包括影视城的整座酒店,以及博物馆般的整座仓库。
老人的一切珍藏,现在都归给这个十八岁的少年。
葬礼之后,酒店里下至服务生上至领班经理,看蒋麓的表情都陡然转变,已恭敬到陌生的地步。
苏沉掬了一捧水,松开指缝看水珠滚落而下,平静而明白。
一切都在疯狂的变化。
按部就班的档期,运行有素的剧组,一切看似昂贵或廉价事物的所有权。
蒋麓在短暂空档里把他带走,两人出逃到深夜的海边,也许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独处片刻。
没有工作人员往来不休,没有经纪人念叨着通告拍摄。
眼前只有水,海,沙滩,夜色,和一盏高悬的夜灯。
蒋麓默不作声地游了大半小时,累透了才湿漉漉的上岸,看向安静坐在角落的苏沉。
他即将年满十八,已有成熟又带着几分欲的脸庞。
水珠自脖颈流淌至锁骨,略一启唇,薄唇的线条也带着莫名引诱的意味。
“小孩,”他低头看着苏沉:“你是在等我,还是在发呆?”
苏沉不同他辩解,伸手去擦拭他眉梢的水珠。
干净白皙的指腹刮过眉骨,轻轻一掠,又轻巧地收了回去。
苏沉做得很自然,也并没有多想。
蒋麓睨他一眼,转身去拿毛巾。
背对另一人时,不自觉地又碰一下眉尾。
邪了。
酒店定了十天,两人也懒得去人潮涌动的商业街里逛逛买买,就赖在酒店里睡觉度假。
有时披个毯子看电影,一恍神就从中午到了晚上。
有时挑个晴朗有风的日子,去沙滩边走走,抱着游泳圈玩水。
“海边好适合吹泡泡,风好大——”苏沉被长风吹得伸手捂头发,一手接了游泳圈,刚套好就顺着雪浪飘到了更高处:“啊哈——”
浪潮的沙沙声响疗愈又放松,冰凉海水腰际又漫过肩头,像来自风和岸的另一种拥抱。
一旦放松下来,看着碧海长空仰倒在游泳圈里,世界也就此放空。
蒋麓抱着滑板玩了几个来回,见苏沉闭了眼仍在随浪起伏,拎了个浮垫过去陪他。
两人距离不近不远,也并不聊天。
但好像已经够了。
他们确实都不太会表达内心。
两个男孩有各自缄默的一面,一个看着玩世不恭,一个向来沉静安宁,如果真是对坐长谈吐露心声,反而谁都不像自己了。
恰恰是这种心领神会的沉默,反而能让他们把对方引为挚友。
什么都不说,反而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不要,反而什么都给予。
陪伴也好,等待也好。两方一直心如明镜,乐得自在。
此刻外界风云不断,各色舆论猜测更是冲上论坛各大榜首,都被搁在了这一隅海水外。
苏沉窝在游泳圈里,晃悠着有那么一会儿真的睡着了。
他听着潮汐拍岸的声响,一起一伏地闭眼放松,感觉时间都按了暂停键。
猛一回过神,立刻睁眼看岸,生怕被卷到太远的地方。
身旁不远传来一声笑。
“这时候知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