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吵架戏非常累,一哭更累,可泪意一决堤就没法控制。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但从几滴崩溃到泪流不断,最后肩膀都在耸动。
蒋麓安静地站在旁边,随手递了张纸。
“擦一下,眼线花了。”
苏沉眼睛红红地望他一眼,擦着眼睛声音压抑。
“我根本不会演,对不对。”
人就是这样。
一处输了,会忍不住否定全盘,好像从一开始就不该踏足。
他忍不住想,也许所有的天赋,还有那场海选,全部都是骗人的。
万一所有人都看错了呢。
也许第一部拍的都简单,后面会不断暴露出来。
蒋麓自顾自地罚站,等他缓过来一点了,才伸手又递了一张纸巾。
“你不可能永远考一百分。”
“不行,”苏沉本能否认道:“我是主演,我必须要演出来——”
“可你就是有做不到的事情。”蒋麓平静道:“你见过我舅舅通宵剪片子的时候。”
“他性格其实很极端,对演员严苛,对自己就更严苛。”
“可就算是他,也有剪不好的内容,拍不出来的效果,最后也要求助其他人伸手帮忙。”
“你在别的戏份里能拿满分,在这里未必可以。”
苏沉喉咙干枯到发不出声音,深呼吸着调整状态。
“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演了。”
以苏沉的视角,他能理解的最极限的怒意,就是先前不成功的那几场表演。
蒋麓仰头看着白墙上深褐色的斑点,以及剥落的墙皮,许久后才开口。
“很羞耻吧。”
仅仅只是罚站,都会让你困扰成这样。
他转头看向他,反问道:“如果残疾,你会觉得羞耻吗?”
一句话坠入心门,激起千层浪。
苏沉像是被他一句话钉在原地,有几秒都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苏沉微微有些发抖:“你说得对……”
他演戏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代入过。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苏沉从未残疾过,坐在木椅上只能共情到行动上的不易,内心深处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可元锦不是。
元锦为了保住这条命,为了亡母的遗愿,为了萧家,竭力扮作残疾已经有接近十年。
谎言持续的太久,就变成真的了。
——如果在几十个人面前被罚站,都耻辱到这种地步。
元锦的阴郁狠厉,又会有多少?
他猜忌宫廷上下,不肯放下戒心,也不会真正信任任何人。
所以哪怕身居高位了,也要迎着耻辱佯作残疾,暴露弱点以误导暗中的敌人。
他这十几年里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竭力求生。
他的骄傲隐忍,在面对姬龄的从容轻快时会被刺痛——
对了,怒意是像刺痛一样,扎得人心口发痛。
羞耻,自卑,恐惧,都在不断地刺痛元锦。
他愤怒的不仅是姬龄的贸然揣测。
元锦做不到像姬龄那样明朗自信的迎战四方,他的敌人全都不在战场,而是宫廷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要背负的重任和罪恶都远胜过眼前的这个朋友。
逃亡的那一年,他们的确是朋友。
可后者即将离开他,去和面目模糊的女子成婚成家,关系渐远。
无数种情绪被堆积挤压到极限,在今日尽数爆发。
苏沉想到这里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快速说了声谢谢哥就冲去找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