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麓趴在窗口,痞笑着打趣。
“不行就算了,爱情喜剧不好演啊”
“你这算激将法。”苏沉比了个开枪的动作:“等着。”
-2-
他上楼时,没有太多人看他,有人似乎认出来了,加倍紧张地继续默背台词。
今天主选男主角,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的年轻男演员来了不少,都努力表现得温和无害,以符合河妖的剧本人设。
前台有人明显是在等他,一看见苏沉出现,先是惊了一下。
——这么大的咖位居然连助理都没带,一个人上来了?!
然后紧跟着迎过去,旁边有小姐姐帮忙端了咖啡柠檬水和茶,还备了一份小蛋糕表示欢迎。
“苏先生您好,您是第六号,久等了请来吧!”
苏沉被他们一路护送到贵宾室,几人关门时都是倒退着离开,不敢有丝毫怠慢。
“导演马上就来,您请用茶!”
青年坐了片刻,思索‘不要特殊化对待’这个词经纪人到底传达了没有。
不出几分钟,导演带着制片人推门而入,笑容满面地和他握手。
“你好你好你好!我姓孔,叫我孔导就行!”
“我是《重光夜》的忠实粉丝啊!!你演得特别好,好极了!”
“我们这个片子,投资可靠阵容强大,好几个老演员都有大戏份角色,保证对戏过瘾!”
孔导的热情好似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身后制片人忍不住推了一下。
孔导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下脑袋。
“请坐,请坐。”
几人寒暄几句,苏沉拿出剧本,随意挑了一段。
“我演这里可以吗?”
导演仔细看过,瞧见是河妖和花妖初遇时的片段,笑容满满。
“当然可以,一点点小提示,咱们这个角色特别元气,咱们得跟元锦区分开,多笑一笑哈!”
“明白的。”
苏沉把椅子拉到空地中间,将其当作仅有的互动道具。
他要扮演一尾鱼,要显得灵秀自如,显得亲切可爱。
旁人喊了一声开始,青年便倚着椅背,展眸而笑。
“你瞧着,倒是很好吃的一朵花。”
在无数人的记忆里,他曾是肃杀的。
在阴暗牢房里森冷回眸时,在匕首贯穿亲哥哥时,眼神里的戾气不加掩饰。
可此刻,他变得圆融温暖,笑起来很是天真。
就连说台词的咬字发音,都被自然调整过,音色变得温柔亲切,每个字都能听得人心生好感。
孔导演都看得表情惊讶,像是不认识面前的人。
——没想到能演得这么好?这气质,完全变了个人啊!
苏沉说台词时,偶尔绕着椅子转个半圈,有时也虚虚坐着,面对空气搭戏自如。
他的确已演戏到老练的地步,调度走位非常成熟,从翘脚回身的姿态也活灵活现,好似真是河中灵鱼化成的妖怪。
明明是穿着现代装坐在室内,可从闭眼呼吸的状态里,又能让知道他处身于灿烂花野里,很是惬意。
一幕戏演完,制片人直接用力鼓掌,导演更是连连叫好。
“没想到,真没想到!”孔导演嘿嘿直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酷的年轻人,笑起来居然能这么甜,挺可爱的!”
“这次真是捡到宝贝了,我跟你说,你的第一部戏跟我孔叔演,绝对没错!多考虑考虑我们啊!”
他掏出名片,旁边制片人也跟着连声应和,把自己的名片塞到苏沉手里。
“无论是待遇还是时间安排,我们这边都能充分配合,一定要考虑一下!!”
苏沉演完戏,跟两人客气了几句,独自返回楼下。
周金铃守在下面,陪他一起回到车里。
蒋麓看见青年的笑意时已经知道了结果,笑道:“看来很顺?”
苏沉双指一扬,把两张名片递给他。
“漂亮。”
另一场试镜同样如此,他的风格转变实在效果太好。
刑辩律师需要严谨禁欲的知识分子形象,眉眸里的冷意不同于古代君王,要强调出执着于案件的专注感。
无论是角色揣摩,还是台词功底,苏沉都满分通过,处在无可挑剔的完美状态里。
等试镜演完,导演把合同都掏出来了,打电话拜托铃姐快进来看看,急着把人签到自己这边。
“这可是你们转型后的第一部啊!我这个片子有多好你们知道的!老戏骨都来给人作配了,场景道具全都质感拉满!大屏幕拍他那叫一个帅!!”
经纪人被夹在一系列片约里,开车时蓝牙耳机的震动就没停过。
“张导?哎,那个在考虑呢,理解的,您不用这么紧张,他是在看您家本子……”
“黄导您这已经是今天第四个电话了,试镜的事我再跟他聊聊,一定
,好,先挂了。”
“……我明白您意思的,富总,我还在开车,安全要紧!”
苏沉抱着文件夹,靠着蒋麓时微微皱着眉头。
蒋麓在平板上确认着公司发来的行程计划,左手按平他的眉头。
“你才多大,少皱眉。”
他写了几笔回复,发现苏沉没声音,又问:“身体不舒服?”
“不是。”苏沉声音很低,语气像从前低烧时一样:“感觉不对劲。”
“哪里?”经纪人刚挂断电话,隔着后视镜关切看过来:“需要带你去看看医生吗?”
“不是身体。”苏沉坐正了一些,无意识地又皱起眉头:“我总觉得,还要回渚迁拍戏。”
就像合约没有解除的从前每一年,心里有什么被拴着绳子,距离隔得再远都会被突然牵拉。
哪怕他在时都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也本能地觉得,自己还要回去,继续在镜头前演戏。
与其说是元锦这个角色还卡在他的状态里,更像是旧剧组的牵引过强,让人梦魇般总觉得,还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周金铃听到这句话,刚想说确实以后可能去千阳影视城拍,离原来的基地不远。
但她看见蒋麓比了个手势,会意地保持安静。
蒋麓问:“最近做过这种梦吗?”
“很频繁,”苏沉用双指按着眉心,疲倦道:“做梦时经常在重光夜的片场,哪一部都有,或者是在套间里背台词,剧本每行字都看不清楚,可是一直在背。”
他一直睡得不够好,虽然找私人医生要过褪黑素,但效果也很一般。
有时候药物会干扰他醒过来的速度,会让人陷进梦里,明知道是做梦也脱离不开。
关于这件事,他做过公司安排的心理治疗,效果很一般。
不得不说,再优秀的心理治疗师,也受困于自身人生经历的局限。
有些家暴或职场晋升的困境,他们也许能够感同身受,给出足够的共情。
但苏沉的例子显然属于极少的个案,寻常治疗师根本无从下手,能给出的回应都是苍白的安慰和鼓励。
那些套话他早已听过许多遍,听到开头都知道后面会说些什么,最后只回了个客气的笑容。
说到这里,苏沉察觉到蒋麓的在意神情,把话题岔开。
“可能是电视剧一直没有播,我还挂念着,开学以后就好了。”
“麓哥,这两个片子里,你推荐我去演哪个?”
蒋麓明白他不想继续提这件事,沉吟片刻道:“河妖吧。刑辩律师的故事线太严肃深暗,观众大众化不太够。”
两个片子都算s级资源,不论是前期配置,还是后续宣发都很有实力。
如果走更稳一点的大众化剧本,票房预计会更高一些。
苏沉对他给予全部的信任,点头答应。
“我签《花白河岸》。”
“你自己判断呢?”
“我处在很奇怪的状态里……”苏沉如实说:“我好像有点抗拒去上学,一直想找点剧本去背去演。”
“可是面对这些剧本,像是站在一堆大餐面前,挑选哪个好像都差不多。”
“我记得你以前很想上学?”经纪人插话道:“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吧,人就青春这一回。”
“时都戏剧学院算咱们国内表演界的耶路撒冷了,我当年也想考来着,可惜没考上!”
高考分数下来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两天。
苏沉考了602,不出意外地拿下时戏院本届文化分和艺考分的双第一。
能在杀青剧痛里熬出这个分数,蒋从水和梁谷云算是头等功臣。
两个母亲都
把他当亲儿子看,一个出卷子一个炖猪脑汤,当初喝到苏沉直呛。
“妈,你煮这个!!”
“喝点!”梁谷云难得强势:“喝什么补什么!”
“我难道是猪脑子吗!!”
蒋从水如今已经出版了好几套高考金卷,据说销量长居各大书店和网店的榜首。
她对苏沉仍是仔细郑重,手写了两套理科卷子,又挑了三套数学卷子,吩咐一定要反复做,做到看每套题都思路畅通为止。
成绩出来的这一天,两家人难得再次碰面,一起举杯庆祝。
蒋麓和苏沉都相对规矩地远远隔着,没有当着爸妈的面有什么眼神接触。
梁谷云对蒋麓心有顾忌,一直知道他们在私下见面,但也没有过多阻拦。
虽然自己更希望孩子能有正常的恋爱,能有婚姻家庭和子女,但没有一味地劝阻什么。她只能慢慢地等。
但对于蒋从水,她的感激远过于任何情绪。
这个级别的研究学者肯屈尊帮孩子看看功课成绩,是许多家庭根本不敢幻想的待遇。
她虽然已是视帝的母亲,但总带着几分普通人的惶恐小心,对蒋从水很是敬畏。
苏峻峰大大咧咧惯了,起身跟着妻子敬酒感谢,没过脑子地问了句:“哎?老乔今天没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