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们拿着,还没用过。”
梁谷云匆匆接了,但不敢贸然给他用。
“没事没事,你们先备着,我们还有。”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混乱里,有保安开电瓶车过来,载着他们快速去了医务室。
医生简单判断一刻,确认是哮喘症状,直接劝人去医院做完整判断。
“医生,这个东西是别人给我们的,可以用吗?!”
仓促里,医生已经打完120电话讲了大概病情,转身拿着药瓶看成分。
“可以,我教你们怎么用。”
他把苏沉的头微微往后调整,让气道充分打开,同一时刻蒋麓已经快速拆掉外包装,把吸入器递到旁边。
“这个是气雾剂,所以要快速上下摇晃,”医生按着苏沉脖颈,快速道:“来,孩子,先对外呼气,把肺里的气都呼出去。”
梁谷云看得忧心忡忡,全程不敢出声。
“好,用嘴包紧这里,慢慢吸气……吸,再吸……”
激素随着空气慢慢进入少年的支气管,再顺着气管进入肺部,让他的呼吸终于走向稳定。
“现在屏气几秒,我们让药物停一会儿,等会再重复这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医疗室里一片寂静,蒋麓一边照看着苏沉的情况,一边给经纪人快速发消息报备。
老吉经验丰富,很快回复说你们安心看病,舆论这边他会摆平。
工作室发布的行程里,苏沉今天要外出拍摄采访,时间门安排的很满。
至于动物园里突发情况的游客,只是长得有几分像罢了。他已经安排人过去公关,之后哪怕新闻记者过来,园方也会予以配合予以否认。
病情略作缓解之后,由苏峻峰带着梁稳先回家安置。
梁谷云同蒋麓带着苏沉去了最近的三甲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和确认。
肺功能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确诊哮喘。
老医生姓何,是治这类的专家。
写病历的时候,少年已经恹恹地没有任何精神气,在剧烈发作后状态虚弱。
“以前有过敏史吗?药物和其他东西,粉尘食物之类的?”
梁谷云下意识要开口,但很快发觉自己这些年都没有完整陪在苏沉旁边,欲言又止。
蒋麓同她交换视线,低声道:“没有药物过敏,有时候吃桃子会喉咙痒,但是不严重。”
“过敏原测试做过吗?”
“没有。”
何医生写了几笔,目光变得有几分审视。
亲妈没说话,反而是这个朋友更了解一些,这是怎么回事?
梁谷云被这目光看得胸口发闷,自行找了个话题。
“他好像对鹦鹉过敏,今天是在和鹦鹉合影的时候,突然喘不过气。”
“以前有类似的情况吗?”
梁谷云再次难堪地顿住话头,蒋麓硬着头皮道:“他以前拍戏的时候,碰到孔雀咳嗽过,在距离拉开以后就没有反应了。”
何医生听到拍戏两个字,愣了一下:“是演员啊?”
他看向电脑屏幕里苏沉的照片,像是想起什么:“这个小孩长得很像那个……元锦?但是头发是黑的。”
“医生,哮喘不都是小时候娘胎里带的病吗?”梁谷云焦急道:“我家孩子以前身体很健康,小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也有后天性的,”老医生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们:“大多数后天性的患者,都跟环境改变有很大关系。”
“我问你们,他这几年有过居住环境改变,或者是你们说的什么,拍戏环境变化吗?”
梁谷云答不上来,有关孩子的记忆全都是不成形的片段。
她张嘴又闭嘴,被难熬的羞耻感压得抬不起头。
蒋麓听到环境两个词时表情愕然,再开口时已在自我谴责。
“剧组半年前装修了大批新的场景,通风过一段时间门,但是建材用的很混。”
“苏沉在新场景里呆了很久,有时候也会去旧的场景拍戏。”
“你们这还算好的,”老医生敲键盘写着病历,不紧不慢道:“前两天我接诊的一个病人,公司搬家刚装修就叫人进去上班,得,确诊白血病了。”
“你回去啊,叫负责的人都做一下环境污染检查,用的油漆还有胶水都看看合不合格。”
“就算都合格了,刚装修完甲醛还有各类化学物质都容易超标,会让人抵抗力下降。”
“现在很明显,你这朋友是对羽粉过敏,不光是要远离鸟,不养鸟,而且平时都要常戴口罩,注意锻炼。”
梁谷云忧心忡忡地答应了,低头抹了下眼睛,仓促道:“这病能根治吗?”
“还是看环境。”医生把单子开出来,蒋麓下意识要接。
“不是,你们两个跟他什么关系?”
“我是他妈妈。”
“我是他的……导演,和朋友。”
老医生犹豫后还是把单子给了蒋麓,但语气里透着好奇:“小伙子看着很年轻啊,居然已经是导演了。”
再接回家时,他们按着医嘱去照顾,并且跟经纪人商量之后安排着静养休息,不敢留下任何后遗症。
蒋麓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新的布景会引发苏沉的哮喘,当天晚上坐飞机回渚迁安排检查了。
夫妻两也像是做错了事情,守在大儿子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其实到了第二天,苏沉就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但他的助理都被塞了随身携带的哮喘吸入剂,他自己也被再三叮嘱,今后要远离过敏原,不要碰任何鸟类。
这件事其实不太可能。
鸽子满世界乱飞,春秋之际羽粉到处都是,而且这种物质有些能小的像花粉一样,只要暴露在空气流通的地方,就有可能会遇到。
苏峻峰劝过几次,但梁谷云仍是焦虑重重,一度要辞职陪孩子把最后一年演完。
她此刻由衷庆幸剧组生活只剩一年,再一年熬完,什么孔雀鸽子都可以躲开,以后一定有根治的希望。
可再一回头望,又像是站在断崖边,看得触目惊心。
她的沉沉,再过几个月已经要十八岁了。
她像是完全错过了这个孩子,在十岁送他去试镜之后,就不再能给予他完整的母爱。
医生提问的时候,她能回忆的都是短暂相逢的时刻。
反而是蒋麓,那个同样需要母亲照顾的孩子,知道的更多,能帮上忙的也更多。
事情到了这一步,像是无可挽回的一盆火,死死固定在心口下方,烧得她不得安宁。亏欠感像是空洞一样,苏沉每咳嗽一声,洞便变得更深更大。
苏沉被押在家里强行静养,养了一个星期以后终于闷得难受,申请出去上学。
梁谷云帮他准备了最好的口罩,把哮喘药在包里和校服口袋里都放了一份,生怕照顾不周。
少年穿好校服准备出门时,一回头看见母亲复杂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咳嗽而已,看你紧张的。”
“来,笑一笑。”
梁谷云很想对他笑,仍低着头很是不安。
“妈妈该多陪你一段时间门的,是我做得不对。”
“真没事,你安心工作。”苏沉俯身抱了抱她,发觉自己已经比母亲高了:“以后体育课和拍戏我都会注意,你放心。”
他挥一挥手,她慢慢点头。
好在小风波之后,经过细心的防护和一段药物治疗,他回到活蹦乱跳的状态里,一切如常。
正如医生所说,只要抵抗力在,远离过敏原,平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与此同时,剧组有一批装修材料商被撤换,听说被导演骂得很惨。
有大功率空气净化器被陆续运到已装好和未完成的剧组现场,开始二十四小时不间门断的工作。
苏沉听到这个风声的时候,给蒋麓打了个电话。
他上来直奔主题,不多客套。
“不是你的错。”
蒋麓闷了很久,没说话。
“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罚自己不回来见我吧。”苏沉玩着钥匙道:“麓哥,你罚自己也就算了,顺带着罚我也见不到人,不合理吧。”
“那天你呼吸困难到站不起来,像噩梦一样。”蒋麓哑声道:“我都说不出口。”
他后来一个人在渚迁监督工程质量,深夜里会做噩梦。
梦见苏沉再也没有站起来,梦见鹦鹉空洞地看着自己。
像是多了个无法逃离的梦魇,让刻骨记忆一直都缠绕不去。
苏沉垂眸听着,许久笑了一下。
“那我们算扯平了。”
“……你在说什么。”
“扯平了。”苏沉握着电话,低声道:“我后来再看到火烧云,再看到马,都会心里猛跳一下。”
“麓哥,你知不知道,你听不见声音的那段时间门,我晚上一直都睡不好,拍戏也在担心你在医院里过得不好。”
蒋麓睁开眼,想说句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但你不是故意摔下马,我也不是故意过敏。”
“你愧疚成这样,不该的。”
蒋麓长长嗯一声,回身看测量师手里的仪器,示意他继续检测。
男人自己检视着被彻底清理后的周身环境,又嘱咐般低声道:“我把片场全部收拾了一遍,粉尘也尽可能清除了。”
“以后如果还有跟鸟有关的戏,我会安排替身,前后反复清理剧组。”
“麓哥。”
“你的药我也留了一份,我……不想再看到你那样子。”
苏沉喟然:“合着我前面白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