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委成为了临时行动队的队长。坐在车里的时候,他嘱咐队员们面对老百姓时一定要忍让,千万别激化矛盾。
盖志辉望着一卡车的战友们,心里着实有些忐忑不安。
去镇政府正好路过事发地点,当三辆军车驶进矿区的时候,离着老远就看到了十几个老百姓往马路这边跑。当看到军车前来的时候,人们呼啦一下涌了上来。
车上的人吓了一跳。为首的几个像从煤堆里挖出来的似的矿工扒着车门说:“你们可算来了,总算等来援兵了!”
原来在矿井爆炸后不久,连带着附近几处矿井突然发生连锁反应,一连两处矿井发生塌陷。
这些矿工和家属们误以为这辆军车上的官兵们是接到求救电话前来支援的部队。
张政委打量着一张张只有眼白的泥泞的脸庞,为难地开口道:“乡亲们,我们另有任务,既然你们已经打了电话,救援人员肯定会马上赶到……”
话还没说完,就被下面的群众们的呜咽声打断了。
“我男人就被埋在那个井下,求求你们救救我男人吧!”
“我爹也在下面……”
“还有……”
一时间哭声一片。张政委为难了,如果停留下来就是违背了上级命令,一旦镇里的冲突升级发生了流血事件,那这个责任谁也背不起。可是狠下心开车走,自己的良心又过意不去。要知道救人如救火,虽然他们手头没有专业的救援工具,但是人多力量大,起码埋在井口的人能救援出来。
最后张政委掏出电话向上级请示,大家都屏息凝神等着电话线那边的答复。结果他表情凝重地放下电话说:“实在每办法,上级领导说了,我们没接到这个命令,必须按原计划支援镇政府。”
下面的矿工和家属们一听立刻情绪激动起来,甚至有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娘躺在了车轮前不起来。
盖志辉看着那些哭花了的脸,心里特别难受。他的老家盛产铜矿。村里人十个有九个都去矿区工打过工,他的爹自然也去过。
老头深切地体会一把什么叫连旧社会的苦力都不如的职业。如果在井下工作时间长了,一个也逃不了,全都得得上矽肺病,如果发生了生产事故,老板立刻跑得没了影儿,出人命了,也是只能换来5万的价码。
就像现在,那些被土埋起来的矿工们,显然没有那些被包围在群众的海洋里的领导们重要。而车上这些顶着肩章的,都是他妈冰冷的国家机器,只是机械地服从上级的命令。
张政委一看就十几个人,场面还能应付,就命令几个小战士下车去把那位老大娘拉开。
一直坐在盖志辉身边默不作声的傅帅突然偷偷问道:“你想不想留下来救人?”
盖志辉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又不是劝我做主,想也白搭!”
傅帅听到这,笑了笑,突然大声说道:“张政委,要不然这样,我们分成两部分,一半人留下,一半人去镇里支援。这样两不耽误,你看怎么样?”
张政委也是又气又急,没好气地数落着傅帅:“就你聪明!让谁留下?谁留下就是违背了上级命令,这个责任谁担?你?”
傅帅扬了扬下巴,猛地跳下了军车,冲着车上的官兵们喊道:“你们谁愿意留下来救人?”
一时间车上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响应。
盖志辉有些被傅帅的举动惊着了,傅帅能作出这样的义举?海市蜃楼了吧?
一个你打心眼里瞧不起的人,突然变得高尚伟大,那种超现实主义的强烈反差和刺激还真有点让人瞠目结舌。
傅帅看没人响应,也不尴尬,只是用眼角微微斜看了盖志辉一眼,其中的嘲讽也只有盖志辉能体会到。
那个被士兵拉起来的老大娘披头散发地来到傅帅的近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嘴里哽咽地嘟囔着:“好人啊,好人啊!”
姓傅的都能是好人!盖志辉有些出离愤怒了。
等怒火稍退之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跳下车,走到了傅帅的旁边。这下脑子彻底的降到冰点一下了,自己怎么跳下来了?
当站在车下向上望去之时,几步之遥却犹如千沟万壑,战友们的表情变得那么陌生,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傻逼一样,被孤立了起来。
不过身边的另一个傻逼为什么还能站在车下笑得起来?难道他没有那种被排斥的孤独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