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接你回家

“无碍。”陆漾漫不经心撸猫:“我也不是好惹的。”

尽欢诧异看她:“不错,不错,这话说得好。”

她扭头吩咐婢女端来酒盏,盏中倒满佳酿:“来,咱们干一杯,当是阿姐为你壮壮胆。”

陆漾一饮而尽。

酒水沿着她俏丽的下颌浸湿衣领,清透的酒液和精细的料子贴在白皙的肌肤,着实显出女色的好来。

“来,再喝一杯。”

尽欢热情地为她倒酒。

陆小少主十二岁起出海与番邦人做生意,海外酒水比周人酿制的要烈,练出她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几盏酒下肚,她唇瓣润泽,尽欢灌酒的先受不住,三分醉七分醒。

橘猫摇摇晃晃跳到木桌舔酒喝,踉跄走两步,啪叽,睡成一只染了色的乳猪。

“扶我阿姐回房安歇。”

婢子一左一右扶着尽欢起来,尽欢嘴里嘟囔着:“我没醉……”

嘟囔声渐远,桌前只剩下陆漾一人执酒盏若有所思。

“阿乖。”

“祖母?”她迎上前。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陆漾扶祖母坐下,捞过趴在桌子睡姿豪放的胖橘,纤长的手指拂过猫儿毛茸茸的尾巴,她眸子亮起光彩,当着祖母的面微微羞涩:“在想和鸢

姐姐的未来。”

她不是小傻子。

真正的小傻子才看不出姑娘其实对她有所求。

倘要说真心,鸢姐姐只给了她三四分。

破庙风流占一分,踏秋夜跳艳舞是一分,宫宴之上她百般哄她迁就她,始得第三分。

三分在此,第四分许就在两人共同的血脉。

而真心之后,是有利可图,是有势可仗,陆漾看得很清楚:“她没有那么喜欢我。”

“这就是你本事不到家了。”陆老夫人宠溺地点她眉心:“真心若轻而易举被你得了,真心也就太轻了。”

她懂这话的意思,揉揉脸:“苏姨怎么还不发讯号?”

.

桃家,苏女医取出薄如蝉翼的白纱覆在桃鸢细白的腕子:“府医,您请。”

她猛地来这一出,府医不觉有甚,世家规矩大,哪怕外面早就不太讲究男女大防,这些老牌家族依旧不改。

桃禛眼睛眯起:陆家送来的人。

陆家的人陪在她女儿左右……

他眼皮一跳。

府医眼皮也重重一跳。

反复诊脉几次得出的都是喜脉结论,他扑通跪地:“家主!”

“你照实说。”

府医脊背急出汗:“大、大小姐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身孕?!”桃毓眸子震荡,满脸不可思议:“你胡说!谁指派你污蔑大小姐的?”

“大兄,祖母和阿爹在上,府医纵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信口雌黄。”桃二公子幸灾乐祸,语气遗憾:“只是可惜了咱们妹妹。”

桃筝扳回一局,哼道:“外面都传开了,她自己做的丑事,也想要别人为她遮掩?”

府医颤颤巍巍不敢掺和到主子们的明争暗斗,桃老太君顾念他一把老骨头:“你下去罢,多余的话不要往外说。”

“多谢老太君,多谢老太君……”

他逃难似地退出去,转身出了这道门,额头上的冷汗唰地淌下来。

竟是真的,大小姐、大小姐她……

他痛心疾首,惋惜极了这位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庭院枝叶沙沙作响,正堂有风灌进来,时隔多年,桃毓再次感受到父辈散发的沉沉压迫,敛袍跪地:“爹,妹妹是无辜的,这如何都怪不到她头上,要怪就怪始作俑者,怪坑害了妹妹的人!”

桃筝吓得躲到二哥身后。

桃二公子冷笑:“无凭无据的事大妹说一句你就信了,笑话,天底下哪有哥哥不向着妹妹?你想为大妹洗刷罪名,怎么问责到自家人头上?”

上好的一套玉器被袖子突兀地扫落在地,碎在地上,发出接二连三的清脆声。

桃禛袖子沾了茶渍,冷眼看着‘粉身碎骨’的物件。

桃二公子骇得不敢抬头,空气都变得冷凝。

“桃鸢没有怀有身孕,一切都是坊间闲人嘴碎,故意诋毁我桃家,破坏桃王两家联姻。”

他一语为这事定性,容不得任何人反驳。

桃筝瞠目结舌。

桃二公子脸色发白。

桃毓心弦绷紧。

崔玥淡淡地吹了一口茶气。

桃禛抑扬顿挫:“桃鸢,你懂了吗?孽种不能留。”

孽种?

苏女医挑了挑眉,且看桃鸢怎么说。

“恕女儿不能苟同。”

桃禛卷起袖子,吩咐下人重新斟茶。

茶水滚烫,他拨

弄茶盖,拨开一层层灼人的雾气:“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桃鸢,我的嫡长女。因你一人之故,牵连整个家族成为京都笑柄,你答应,我也不会答应,你祖母也不会答应。

“桃鸢,你不做人,你阿娘还要做人,你阿兄更要继承桃家。多少年的养育之恩、多少年的疼宠,你忘了吗?”

桃老太君张张嘴,到底咽回到嘴边的话。

“我没有忘。”

桃鸢跪下来朝长辈叩头,老太君不忍睹之,崔玥茶不喝了定定地看她,好似要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她生的女儿是不是孬种,看她双肋会不会生出翅膀,看她能不能有命飞出这扇门。

“我,桃鸢,年二十六,前有‘克夫’污名,后又未婚有孕,乃桃家逆女,不服管教,一身反骨。今,鸢自逐门墙,自立门户,自弃宗族,从此生死荣辱一肩扛,与桃氏一族再无关系!”

“自逐门墙?自立门户?自弃宗族?”

令人意外的是听到这番话反应最大的不是桃禛,而是桃筝。

“你不做这桃家嫡长女了?你为何不做?你疯了吗?你是想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还是想走在街上被人戳脊梁骨?”

“我都不想。”桃鸢坚定道:“我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这条路不好走。”

桃禛后知后觉逼女儿逼得太狠太绝,放下.身段柔声安抚:“鸢儿,听爹一句,别闹了。

“你不要你阿娘和阿兄了吗?不要疼爱你的祖母了吗?他们,可真是待你好、疼你爱你的亲人。”

锥心之痛莫过于此。

看劝说有效,桃禛精神一振:“婚事可以容后再议,今日你执意自逐,走出去天下人该当如何看你?会说你不孝、不义,那是要人人喊打的!

“你不想打掉这孩子,好说,你生下她来总要有娘家撑腰,否则嫁了人,谁来当你的靠山?”

桃鸢摇头,逼回晶莹闪烁的泪花。

“鸢儿。”

“阿娘。”

崔玥难得冲她露出慈母的笑容:“别听你爹的,他说得不对。”

“夫人,你——”

“你走了,我照样是桃家正房夫人,我儿子照样是桃家嫡长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动摇我们的地位。自由要靠你争取,幸福要靠你争取,你不争取,就只能做被打折翅膀的笼中雀。

“有舍有得,方为人生常态。你的牺牲除了换回你自己的血泪,换回家族昙花一现的荣耀,还能感动谁?

“感动不了我,感动不了你阿兄。

“我不需要,你阿兄也不需要。不要做烂在泥里的花儿,我为你起名鸢,是要你飞起来,不是要你跪着。”

她厉声一喝:“起来!给我站起来!我崔玥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天下人的眼光你都不怕,这道墙算什么?它挡你,你就拆了它!死都不怕,还怕被人戳脊梁骨?”

“阿娘……”

桃鸢落下一滴泪,咬牙直起身。

“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两个偏要和我作对!我是留不住你了,是吗?”桃禛看向身后的母亲,桃老太君闭目塞听,耳朵不知何时塞了一团棉絮。

最后一个能留住桃鸢的人都选择了默许,感受到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的失败,他目眦欲裂:“好,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我倒要看看,你去了陆家能不能好过,没有娘家撑腰,陆地财神到底敬你几分!?”

“家主,这……”

“废话什么?不用去喊族人了,请族谱!”

厚厚的族谱翻开,桃禛执笔亲手划去‘

桃鸢’的名:“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往后你不得登桃家门,不得以桃氏女自居。有朝一日若是反悔想要认亲,你需从城门三跪九叩到桃家,看那时,我还认不认你!”

“苍天在上,厚土为鉴,桃鸢今日所为,百死不悔,若违此誓,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妹妹……”桃毓面白如纸:“何至于此啊!”

“还喊她什么妹妹?她不再是你妹妹。”桃禛身子微晃,倒退两步:“来人,给我打掉她腹中胎儿,活活打死!”

“阿爹?”

“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