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东铮到西南坡,连长正带着人在开好的荒山上挖胶坑,来年开春好种胶苗。
连长找颜东铮是想让他尽快去小学上班。
张兰已经递交了辞呈,这两天就走。
连长拄着锄头,掏出盒烟,抽根给颜东铮。
颜东铮摆摆手,他不吸烟。
连长划根火柴点燃,深吸了口,缓缓吐出烟圈,道:“上午七点半上课,11点半放学,下午两点上课,五点放学。你是代课老师,给予全劳力报酬,一月有8元补助。”
全劳力报酬能让颜东铮每月拿到知青的基本工资32元,再加8元补助,一月就是40元,快赶超农场老职工了。
“具体课程安排,”连长看了下表,“离放学还有40分钟,你去学校找杨校长协商。”
颜东铮点点头,把老二的化验单,专家证明给他。
连长逐字看完,叠叠揣兜里道:“放我这吧,下班我贴公告栏上。”这样大家见了颜竟革才不会恐惧不已、避如蛇蝎。
颜东铮道了声谢,递了纸笔给他:“没钱了,先给我预支20块钱工资对付对付。”
预支工资需要连长批条。
连长看他一眼,接过纸笔,刷刷一写,签上名:“沐卉和三个孩子的医药费农场报销,回头你拿上医药单找会计。”
颜东铮微一颔首,接过单子先去会计室。
揣上20块钱,这才去学校办公室找校长杨鸿远,护士长的爱人,五十多岁,师专毕业。
他对颜东铮的印象很不好,农场有名的混子。
连长一跟他说让颜东铮来代替张兰教五年级的语文,杨鸿远差点没炸了。
还是连长拿了副颜东铮写的字,摆事实讲道理,这才让他免勉同意。
不过,转头他就闷在办公室为颜东铮出了张试卷。
“颜知青,”人一来,二话没说,杨鸿远把试卷往颜东铮面前一放,“麻烦你做一下。其他的,等你做好我批完咱再谈。”
颜东铮唇角微微勾了个弧度,下马威哦,他熟悉!
取出钢笔,颜东铮拿过试卷一看。
一、作文
题目:毕业那天
二、解释词语
1一字之师2鞠躬尽瘁……
三、给下面一段文言文标上标点,并翻译成现代汉语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颜东铮:“……”
真是题题不离“老师”。
杨鸿远拿了几张草稿纸给他。
颜东铮拿笔就写,几行后才发现他写的是繁体字、文言文。
划掉,颜东铮重新写,用浅白的语句,简化的字体,代入他太学结业那天的心情,写原主高中毕业,响应主席“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号召,不顾家人反对,第一批报名下乡的经历。
下面的题更不是事了,半小时不到,一张试卷做完,颜东铮合上钢笔,将它放在杨鸿远面前的桌上。
试卷一拿在手,杨鸿远先被那一手字吸引了,不同于连长上午拿来的废稿,写得大气磅礴。试卷上的字错落有致,温润而雅,俊美飘逸,像一个风华正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负手、衣袂翻飞的站在他的面前。
怪不得人常说,字如其人!
这字配着颜东铮的好样貌,可不就相得益彰。
杨鸿远拍桌而起,叫了声:“好!好字!”
大眼一扫,杨鸿远又被那纸上的作文吸引了,回顾12年求学经历,师生情、同窗谊,时代发展,主席号召,心潮澎拜,勇填表格,背囊远行,奔赴边疆……
杨鸿远从这篇文章中,好似见证了一个小小少年,从顽皮捣蛋到心存信仰,肩负时代重任,勇于战天斗地的一步步成长而来。
“颜知青,”杨鸿远放下试卷,郑重道,“欢迎!”
颜东铮伸手与之轻握了下,跟他一起落座:“杨校长,小女顽皮,不小心被毒蝎子蜇了,一直到下周二,每天上午我都要带她去镇医院针灸拔毒,你看这期间五年级的语文课能不能给我安排到下午?之后怎么安排,我遵照学校的规定。”
“没问题。”杨鸿远一口应道,“颜知青,五年级的语文课一周八节,这周张兰因为有事,一直没来上课,你看能从明天下午开始给孩子上课吗?周日我还希望你能帮孩子们把课补一补。”
“可以。”
“那行,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这是张兰的课本、教案,你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明天你抽空去医院问问她,她在103病房。”
颜东铮翻开教案扫了眼,立马合上,字太丑了,歪歪扭扭,大小不一,还有成团的小蝌蚪。
他不信教案写成这样的人,教学能有多好。
“来来,”杨鸿远热情道,“我带去认认同事、学生,跟大家打声招呼……”
家里,沐卉躺了会儿,就爬起来了。
三个孩子不在,两个小的被老大骑车带去食堂,找司务长玩去了。
叫沐卉说,就是饿了。
老大兜里,颜东铮给的钱票没花完,这是找司务长买吃的去了。
拢了拢头发,沐卉走到院里,抬手把晒绳上洗得干净的蓝帕子揪下来,扎了个低马尾。
她喝不惯放了明矾的水,拿上扁担,提上木桶去溪边挑了两桶回来。
昨天买的马肉还有十斤,被她抹上盐巴挂在门后。
切下一块洗洗和丰饮香给的韭菜剁成馅,活面包饺子。
司务长今天上午也去镇上了,只是他去的晚,给职工打完早饭,带人洗刷后,才出发。
把马肉钱给派出所送去,掉头就回来了,没耽误中午给大家做饭。
颜懿洋带着弟妹过来,他刚带人去下面的水稻连砍了两牛车菠萝,拉了一车甘蔗。
大家近段时间割胶砍坝辛苦了,弄个福利,一家分上个菠萝,领根甘蔗,吃个鲜、甜。
当然,肯定会有富余。
三兄妹一进门,他就削了个菠萝,切成块,拿竹筷一扎给他们拿着吃。
好酸!
秧宝张着嘴,小脸上的表情特精彩,想吐,又知道不能浪费。
犹豫了下,秧宝眼一闭,卡卡一嚼伸着脖子咽了。
把个司务长乐的。
抹了把嘴,秧宝把手里的菠萝递给小哥。
老二是来者不拒,一点也不怕酸,吃得汁水横流,胸前湿了一片。
颜懿洋一口一口吃得优雅,对他来说世间百味,不管好吃还是难吃,只有尝一尝,才是不辜负,亦是给予种植人/烹饪师最大的尊重。
“吃甘蔗。”司务长乐够了,削了截甘蔗给秧宝。
“谢谢司务长爷爷。”甘蔗很甜,秧宝一会儿吃了一大截。
伸着小舌头,秧宝感受下,好像起了个泡。
“哥哥。”秧宝拽拽老大的衣服,点着自己的舌头给他看。
有米粒那么大,颜懿洋问:“疼吗?”
秧宝摇摇头:“不怎么疼。”
“别吃了。”颜懿洋把她手里剩下的一小截给老二,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秧宝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