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想去。”李姿意说。

“什么?”苏黎回头。因为有些风,它们把他不长的头发吹得东倒西倒发缝也随着时隐时现,大概是没有听清楚。

“和你们一起出发。”李姿意说。

她要让李晋宗知道,他们这所谓的家神,所谓的两代神祇,不过是个笑话。让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多么的可笑又愚蠢。这是她给这个家的礼物。做为她离开这个家时,给予这个养育她这么多年的家的馈赠——不论怎么说,她是衣食无忧着长大的,即便之后的几年两人之间嫌隙颇深。

苏黎对她的决定,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点点头。

两人在那里又站了一会儿,便往回走。

顺着风走的时候,人就好像被看不见的温柔的手推着。李姿意顺着这力量,觉得很有意思。朋友发消息过来,说志愿者已经去看过米又了,因为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改善生活,这让每周让她去年心理医生这件事显得并不那么不可接受。所以米又并没有拒绝。

但朋友也让她要做好心理准备。

康复的过程才是最难熬的。

就像许多心理疾病往往是在见到曙光的时候,患者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麻木的人,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伤口,并且慢慢开始感到疼痛。可这份疼痛她无法承受。

李姿意把手机放回口袋,停步看向悬崖下被浪一下下拍击的焦岩。

苏黎问:“还要再看一会儿吗?”

她说:“我就是突然想起舅妈。”

失去基本的自理能力,每天只是呆坐,甚至连进食都需要专人提醒与帮助,丧失了对这个世界全部的感知。她对于自己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没有任何感觉。那么被好好照顾或是被随意对待而受苦,她真的有知觉吗?

“会不会只是亲人能从这里面受到巨大的安慰而已?”她说。

又回到她帮助米又。

也许没有她的帮助,米又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变成一个老太太。而有了她的帮助,在被她‘帮助’的过程中,米又因为感受到无法承受的痛苦而结束生命呢?

也许变得麻木,是她唯一能活下来的方式。但外人却因为看到了她而痛苦,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坚持要将她从坚硬的‘堡垒’中挖出来。逼迫她以自己认可的方式‘正常’生活。

这算是帮助吗?

“如果是你,你要怎么选?”苏黎反问她。

“我?”

“如果你是失去意识,丧失了对这个世界全部感知的病人。”苏黎说。

“如果我是失去了意识,丧失对这个世界全部感知的病人,那我希望有人能结束我的生命。”李姿意说。她说着笑了笑,歪头想了想,似乎在认真考虑自己的回答,过了一会儿点头:“结束我的生命是最好的。”

“也许你还有意识呢,只是你的意识有自己的世界,就像一直在做梦一样。”

“但那只是梦。一切都是假的。我情愿结束人生。”李姿意说。

“可也许,你还有没做完的事。没有实现的心愿。”

“既然我的命运就是这样,那就应该戛然而止。人生不会事事圆满。也不是每个故事都一定有符合人期待的结局。”李姿意毫不在意地说。

苏黎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李姿意没有留意到,她望着湖面,只是想到疗养院里的舅妈。她是否还算是真正活着,或者只是亲人们让自己感受好点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