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乡县令也放慢了马速,还摸了摸腰间佩剑。
正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前面咣咣锣响几声,有人声嘶力竭地拖长声调:“叶家堡有令——抢粮者斩!作乱者杀!蛊惑煽动暴动者剐!曝尸十日!”
那声音可熟悉呢,是县衙里的刘阿九,平时县衙有令传达,都是他负责沿街敲锣喊调子。
怎地给叶家堡干起活来了?
县令纳闷,驱马上前,忽然觉得视野里有异样,抬起眼向上看去。
“让开,让开,县台大人回来了!”
骑驴皂吏一驴当先地冲过去,替县令开路。
流民纷纷避让,原来里面还有很多本地人,想来是流民不敢上前,所以本地人在更前面。
大家都向县令看去,却见县令呆坐马上,嘴巴大张,傻傻地抬头看着上面。人好像被定身了一样,颤巍巍举起马鞭,问:“那……是、是什么?”
骑驴皂吏按住驴头,回头一看,“妈呀”一声,吓得从驴背上摔了下来。
原来城门上悬挂着几具无头尸体,脑袋都用绳子扎在腰间。
若只是尸体也就罢了,这几年死人还少见了?偏几具尸体中间有一具,衣服没了大半,些许布料只遮个羞,裸露出来的身体血渍拉呼,白森森的骨头都看见了,像割肉割了一半还没割完的年猪。
冻死的也见过,饿死的也见过,受辱而死的女子也见过。
内乡县令还以为自己早就磨炼出来了。
但冻死饿死受辱而死虽也都是死人,却让人瞧见了只会心生悲叹怜悯。
城门上悬着的这一具,只叫人毛骨悚然!
身首两处已经够惨了,这、这浑身肉去骨露又是什么死法?
敲锣的刘阿九旁边有个人,颠颠地跑过来:“大人,你可回来了!”
不是旁人,正是内乡县丞。
县令带着县尉外出,他在衙门口里守着。忽然遇到这种事,只能他出头应对。
今天心肝肺和眼睛被都叶家堡洗刷了一遍,以后再不敢用以前的眼光看叶家堡了。
县令下马,鞭子又举起来:“那是什么?”
县丞回头看了一眼,又差点呕了,强忍着解释:“叶家堡大小姐说,抢粮者斩,作乱者杀,蛊惑煽动暴动者剐,曝尸十日。”
“上头挂着的那几个都是煽动蛊惑流民暴动的,叶大小姐说,都该剐了。”
“叫了城里的钱屠户来剐。钱屠户只杀过猪,没剐过人,手抖得厉害,天又热,叶大小姐嫌太花时间,便只剐了那一个,其他的就这么吊上去。”
“说不够十日,不许放下来。”
县令很想问一句:那你就这样听叶家堡的话啦?
但县令又看一眼那具没了人形的尸体,能感受到那每一刀里所含的震慑之力。
就算当时在场的人是他,可能也跟县丞一样,点头如鸡啄米,还得殷勤指挥着守门兵丁把尸体吊上去。
不然能怎么样。
县令把这句话吞了回去,狠狠点了点头:“知道了。”
左右看看,要么是本地人,要么是流民。他问:“叶家大小姐呢?”
“走了。”县丞说,“往穰县去了。”
县令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把缰绳扔给旁人,和县丞一起往城里走。
县丞又道:“但是大小姐留了话给大人。”
县令肩膀又绷紧了:“什么话?”
“大小姐说,待夏粮收完,请大人过叶家堡一叙。”
不知道怎地,县令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鸿门宴”三个字。
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