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姑姑那样的人物,岂是随随便便被人利用的。若这般容易,怎地房州还姓裴,唐州还姓叶,不早叫人赚了去?”
“父亲之能之智,你我虽是亲生,亦拍马难及。然姑姑一个女子,打下的基业又比父亲更大更强。我家军粮,全靠姑姑支应。姑姑若翻脸断我们粮道,我家立时就要捉襟见肘了。”
“姐姐却张口闭口说利用姑姑,实惹人发笑了。”
“姐姐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徒丢了父亲的脸。”
“我知道我小,姐姐若不信我说的,自可以去问姐夫,看看姐夫会不会笑你。
裴定西小时候老成,会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但他现在长大了,他绷起脸来,再无人觉得可爱,而是清楚地感受到——这是裴家少主,裴家军的唯一继承人。
裴莲一个内宅女子,当然说不过他。
她又羞又恼,当即便捂着肚子向旁边歪:“哎哟、哎哟……”
裴定西立刻汗就下来了。
他陪护了裴莲生产,实在留下了心理阴影。
“没、没事吧?”他磕磕巴巴地问。
裴莲只歪在那里,捂着肚子哼哼唧唧,想让裴定西给她低头。
心腹却冲上来,挡住了两人,一边替裴莲轻抚后背顺气,一边道:“郎君真是的,孕妇不能听这许多话的,会头疼。郎君快回去吧。”
裴莲:“……”
裴莲分明作的是肚痛模样,不知这心腹怎么回事,说她是头痛。
可又不能张口说不是。
裴定西如蒙大赦,道一句:“照顾好姐姐。”
脚底抹油地溜了。
别说,他还挺喜欢裴莲身边这个人的,十分有眼色,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解围了。
姐夫也说,若是姐姐又不讲道理,就向这个人求助。
旁的什么的先不说,但赵景文看人十分有眼光这件事,裴泽、裴定西都是承认的。
回到自己的房中,房里摆着两只箱子,是叶碎金带过来的。装的全都是叶家的哥哥们从荆南给他带回来的礼物。
十郎还给他写了信,告诉他自己成亲了,彻底是大人了。
打开箱子,刚才还一脸严肃的少年,便仿佛又找回了童年。
叶家哥哥们光是短匕首就送了他四五把,长刀又若干,还有狼牙,各种北方不常见的南方特产。
十郎甚至还给了他一个毽子。
那毛特别漂亮,说是十郎自己射的山鸡。
“真是。还当我是小孩。”裴定西切了一声。
左右看看屋里没人,他把毽子抛起来,快活地踢了几下。
裴莲气得捶榻:“这个傻子!他不知道他该跟谁亲!胳膊肘净向外拐!”
弟弟靠不住,幸好自己还有儿子,以后靠儿子,未来可期。
裴定西把狼牙坠在腰间,玩着匕首,踢着毽子,好不快活。
此时,父亲壮年,姐姐健康,弟弟成长,外甥可爱,实是人生不胜美好之阶段。
叶碎金与段锦并辔而行,她问段锦:“我与兄长所谈军制之革新,你可都听懂了吗?”
段锦道:“听得很明白。”
叶碎金问:“我为何这样做。”
段锦道:“往远处说,革除武将坐大之积弊。往近处说,让大家以后都好,别再有叶广文那样的情况。”
叶广文就是和叶敬仪同宗的忠远堂堂主。
他和两个儿子被斩首,另一个儿子被除族。
但叶碎金道:“迟早还会有。”
段锦凝目。
“再好的制度,总得人执行。只要有人,就必有变数。”叶碎金道,“人呐,无孔不入,无缝不钻。便没有孔缝,也能生生地给你打出孔缝来。”
段锦人生还短,但也已经见到一些了。
他叹道:“所以,掌事之人一刻也不能放松。”
叶碎金道:“正是。”
段锦问:“会很累吗?”
十二娘也问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