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菁菁料到以刘氏的性格不把话嚼碎了说她听不明白,推开窗户边的木板,见刘氏落寞的站在原地,她气道,“还不赶紧把木盆洗出来和我一起去捡树叶。”
她惩罚方艳自有她的用意,刘氏倒是懂得当老好人,想想黄菁菁就觉得心气不顺。
东屋里,范翠翠透过窗户将檐廊上的事看得一清二楚,黄菁菁说一碗水端平,哪是端平,分明是心偏到阴沟去了,黄菁菁帮刘氏干活,但轮到她时就不肯动,态度太明显了。
晌午时,周士武挑着柴火回来,范翠翠迎了出去,借着递给他水的空档,说了早上的事儿。
周士武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放下扁担,望着上房紧闭的门窗,压低声音道,“估计是被四弟妹气狠了,你别惹娘不开心,对了,猪肉匠来村里杀猪,你问问娘要不要置办年礼。”
依照村里的风俗,没有分家,给亲家的年礼要黄菁菁出,范翠翠去上房问黄菁菁要钱,黄菁菁爽快的给了四十文。
村里的风俗大同小异,给亲家备一条肉和一包糖就够了,贫困人家没有这些礼数,周士武去买肉,范翠翠去村口买糖,提着三包糖回来时,遇到黄菁菁在竹林的石墩上蹲着,脚下踩着一块木板,左右手杵着竹竿当拐杖,范翠翠不明所以,慢慢走上前,“娘,您怎么出门了?”
黄菁菁轻抬了下眼皮,面不改色道,“我不能出来?”
“哪儿的话,娘在做什么呢?”
黄菁菁如实道,“练平衡,我就不信下回仍然都不动路,东西买好了?”
黄菁菁用力的撑着竹竿,末端深入雪中,脚底推着木板往前滑,一则可以练平衡感,二则能减肥,但木板寸步不动,她连续试了好几次,没有滑起来。
范翠翠看不明白,只当黄菁菁受了打击,立志要瘦身,她举起手里的糖,试探道,“娘,要不要给大嫂娘家送礼?”
刘慧梅娘家离镇上近,比周家富裕,范翠翠不喜欢刘慧梅,也不喜欢刘慧梅娘家人,她这般说自有她的用意,往年这时候刘慧梅早就回来了,今年却不见人影,她好奇出了什么事,刘慧梅和黄菁菁真的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不知道周士文会不会回来。
经范翠翠提醒黄菁菁才想起还有这茬,思考许久,摇头道,“不了,下次赶集的时候派人给你大哥送个信,那边的年礼他们自己准备。”
立马,范翠翠脸色就不好看了,周士文在镇上时不时会有贵人赏赐,运气好的话一个月二百文都不是问题,然而周士文每个月给家咯一百二十文,剩下的银子不是全让刘慧梅拿了?让刘慧梅给娘家准备年礼,不知道多丰盛呢。
没分家,所有的银钱都是周家的,哪能让刘慧梅拿回娘家?
她左右瞄了两眼,见没人后才凑到黄菁菁耳朵边,黄菁菁不适应的躲开了。
“娘,相公赶集的时候遇到钱大婶,她说大嫂趁大哥不在家顿顿吃肉呢,她在隔壁都闻到肉香了,大哥辛辛苦苦挣的钱,全被大嫂乱花了,我记得大哥上个月没往家里送钱,您说会不会是被大嫂拿到娘家去了?”
范翠翠越说越气愤,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黄菁菁本不想搭理她,但看她蹬鼻子上灰,骂道,“就你心眼多,你大哥是那样的人吗,那位钱婶子是哪家的长舌妇,隔壁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等我有空了也问问她知道我周家的事情不,对了,老二去你大哥家了?”
范翠翠心知说漏了嘴,周士武去镇上找刘慧梅是要钱的,谁知道刘慧梅躲在屋里门都不给开,摆明了看不起人,周士武气不过才问邻里打听的。
她不敢告诉黄菁菁实情,笑盈盈道,“大哥最是孝顺,娘受伤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大哥一声,往后传到大哥耳朵里,大哥一定会埋怨我们,我和相公觉得知会声大哥比较好。”
黄菁菁上下打量范翠翠两眼,意味深长的移开了视线,“别以为我好糊弄,不知道你的心思,有些事我不说穿是给大家面子,真惹急了,看谁没脸。”
范翠翠心虚,不清楚黄菁菁是不是知道了卖栓子之事,胀红了脸,“娘说的是,儿媳不敢。”
黄菁菁雪没滑成,弄得腰酸背痛,不过经过几日的锻炼,她明显感觉自己体力好了很多,收起木板,准备明天继续试,一定要让自己滑起来。
减肥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挣钱了。
手里的银钱越来越少,她得找个挣钱的路子,这些天去村里转悠,了解了个大致。
村里没有统一的挣钱的路子,靠种地维持生计,闲暇时,村里的汉子会去镇上做帮工挣点零用,运气好的被东家看上能得到份稳定的工作,好比周士文,他能去做掌柜,除了他会算账识字,再者就是运气好。
但她一把年纪不可能去做杂活,种地的话又是门外汉,钱不好挣啊。
观察了几日,黄菁菁都没找到挣钱的路子,只得专心锻炼。
这日,天灰蒙蒙的,随时会下起雨来,两个儿子陪儿媳回娘家送年礼了,三儿继续去孙家帮忙,刘氏要带栓子和梨花回娘家,天冷,黄菁菁怕梨花受不住,开口把梨花留了下来。
开始梨花有些怕她,她拿糖哄了一会,小女孩立即放松了戒备,抱着她大腿要她抱。
梨花长得软糯糯的,甚是讨人喜欢,黄菁菁抱起梨花去灶房,给她做好吃的,黄菁菁烙了两张葱油饼,香味四溢,梨花直流口水,黄菁菁尝了口,不如记忆里的好吃,但在这种地方,估计算得上山珍海味了。
梨花胃口小,吃了半张就吃不下了,黄菁菁爱做饭但不爱吃,好身材是要严格控制的,所以她只尝了一口,剩下的饼放在自己屋里。
吃饱了,梨花昏昏欲睡,黄菁菁刚哄她睡下,梨花刚睡着门口就传来一道压抑的小男孩的声音,黄菁菁好奇,添了件袄子走了出去,一个半大的小男孩趴在门上,狐疑的望着院子,大声喊着姑父,小脸惨白,黄菁菁问了句,“找谁啊。”
男孩惊恐地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奶奶,我找我姑父,他叫周士仁。”
黄菁菁走了出去,天空飘着雨,小男孩的发梢湿湿的,眼眶泛着泪,随时会哭出来似的,黄菁菁不由得放软了声儿,“你是刘家的人?”
能叫周士仁姑父的,除了刘家的孩子还有谁?
男孩眼神警惕,看黄菁菁走近,掉头就跑,避黄菁菁如洪水猛兽,黄菁菁脸色一黑,捏了捏自己又松又软的脸颊,她胖是胖,不至于叫人怕成这样子吧。
男孩一溜烟不见了人,黄菁菁蹙了蹙眉,刘家离得不远,刘氏说好今晚回来,怎会让男孩回来找周士仁?
许久,小男孩又慢慢的从门外探出个脑袋,眼睛红红的,身子不停颤抖着,“奶奶,我找姑父,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闻言,黄菁菁的脸又黑了两分,她看上去很恐怖?
朝男孩招手,温声道,“你姑父出门干活了,告诉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男孩缩着身子,声带有些哽咽,“爷爷要把大姑送到山里,大姑不肯,爷爷打了大姑,小表弟一直哭”
黄菁菁眉头紧锁,“送到山里去?”
北风呼呼刮着,漏风的墙布满了裂痕,随时都会坍塌似的。
黄菁菁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害怕,怔怔的伸出被窝里的手,前后瞧了瞧,又捏了捏松弛圆润的脸颊,面露死灰之色。
想她浓眉大眼尖下巴,身高165体重不过九十的身材,怎么就突然变成奶奶级别的发福老女人了?
床中间塌了,有个洞,褥子下的稻草麦秆不住往下掉,她左右撑着身子,艰难往外边挪了一寸,盯着残破不堪的窗户,更绝望了。
她卧床五天了,浑身上下软弱无力,好似瘫痪了似的。
“三弟,娘的情形不能拖下去了,要不你去趟镇上找大哥要些银钱?”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黄菁菁怔忡了下,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生不如死,再多的钱又如何,不能还她青春,不能还她美貌,不能还她网络。
她不过是个年过四十垂死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无知村妇罢了。
“二哥,我家里乱糟糟的,不如再等两天?”男人的声音唯唯诺诺,夹杂着难言的悲痛,黄菁菁心头一震,脑海里冒出了许多场景。
欢天喜地去镇上投奔大儿子的老妇人被冷眼嘲讽后灰溜溜回到村里,整天指桑骂槐,闹得屋里不得安宁,深夜里如厕不站稳掉进粪池晕了过去。
几个儿子为了给母亲治病,去镇上找大哥要钱,得来大嫂的怒骂,别无他法,只有卖了家里的孩子给老妇人治病。
谁知,老妇人没救过来,她黄菁菁莫名来了。
若她记得不错,卖掉的那个孩子是原身三儿家的,还是家里的长孙,为了给她看病被卖了,黄菁菁喉咙堵得厉害,花卖孩子得来的钱,她于心何忍。
两人还在商量对策,黄菁菁翻身坐了起来,“进来说话吧。”
屋外的声音小了,片刻,门被推开,进来两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前边的高个子男人上前大步,略有些谄媚的说道,“娘,我和三弟说了,让他去镇上找大哥,大哥孝顺,不会不管您的的。”
说着话,他弯腰在床边的圆木凳上坐了下来。
而稍矮些的男人站在旁边,驼着背,眼眶泛红,看了黄菁菁一眼后便低下了头,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