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家里给他照顾儿子,好不容易搬出去要给他们看菜地,传出去像什么话了,黄菁菁背对着他,他看不见黄菁菁脸上的表情,想来也是不认同的,谁知老花又接了句,“不全是,离水源近,夏天洗澡方便,还能网鱼”
周士武扶额,选地基要挑风水,哪能只顾着方便,他正欲劝两句,不成想得来黄菁菁附和,“那儿确实不错,视野开阔,出门就是小河,夏天凉快,打水方便,不过成与不成得问问里正,走吧,先回去,让老二先问问。”
周士武略有迟疑,小声提醒道,“娘,古井在村里,花叔喝水还得去村里挑,一来一回可不近。”
村里建屋子,谁不是想着靠古井近些,若是遇着干旱,更是要抢水喝,老花住最东边,喝水成大问题。
“有什么难的,叫人打口井就是了,你花叔性子单纯,村里一群唧唧歪歪的长舌妇,听着侮辱人耳朵。”黄菁菁觉得挑水不是问题,老花一个人住,村里人多嘴杂,难免会挑拨是非,要是老花被人带歪了,最后还得落到他们身上,老花住得远些没什么,而且菜地挨着小河边,老花一个人种些菜,方便。
许久没听到回答,她疑惑的转身,但看周士武拧着眉,黝黑发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眼里带着莫名的探究,她心突突跳了两下,低喝道,“怎么着,我说错了,你花叔就跟你三弟似的耳根子软,万一被带偏了怎么办?”
黄菁菁拉着脸,面容带着怒气,眼底是周士武熟悉的不满,他敛了敛神,只觉得自己想多了,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打井之事非同小可,得知会里正,去县衙备案缴税,步骤繁琐复杂,花叔一个人,犯不着麻烦。”
每个村有多少口井几乎都知道,因着要去县衙,每年还要缴税,村里无人在院子里设井,哪怕是里正,家里都是没有井的。
他娘莫不是记性不好,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怎么犯不着了,他是咱家的恩人,为他奔波几趟怎么着了,换成我自己我肯定不乐意,但是你花叔,啥事就都不算事儿。”她声音尖锐,眉梢抑制不住的怒气,周士武怕她气着身子,忙不迭附和,“是我狭隘了,娘说的是,待会我就去问问里正叔。”
黄菁菁重重哼了声,抬脚就走,越过桃花梨花,怒气冲冲回去了,留下周士武满脸歉意的看着神色不自然的老花道,“花叔,这事儿是我思虑不周,您要真是喜欢,就定在那吧,我待会去问问。”
他娘最怕欠人恩情,真的想偿还老花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老花摆着手,“不用,我只图方便,没有多想,打井不是小事,犯不着花那个钱。”
周士武坚持,“听我娘的吧,不然她该心里不痛快了。”
老花心下无奈,知道黄菁菁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应下。
回到家,周士武放下背篓,寻了圈没见着黄菁菁,问刘慧梅,刘慧梅说回屋去了,他讪讪的走到门口,抬手叩了叩门,屋里传来黄菁菁凉凉的声音,“干什么?”
“娘,我去问问里正叔地基的事儿,井的事儿一并问问。”
“要去就去,问我做什么,赶紧走。”黄菁菁躺在床上,手抚着胸口,心咚咚跳得厉害,果然还是她大意了,她以为村里人多不在院子里打井是怕孩子不小心掉下去的缘故,原来内里还有事,亏得没被周士武怀疑,否则就遭殃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她许久才平缓了呼吸,往后凡事得谨慎些,这个二儿子不好糊弄。
午时周士武回来,说那处地基是村里的,圈个范围出来,给点银子就能动工了,黄菁菁问老花喜欢什么布局的房屋,简单和泥水匠说说就成,老花挠了挠头,圈了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一间卧室,一间堂屋,灶房,茅房随意弄弄就够了。”
他把这些日子黄菁菁给他的钱全拿出来给周士武,“我暂时只有这么多了,多出的钱就当我借你们的,往后慢慢还。”
周士武哭笑不得,把钱还给他,“花叔,您说什么呢,您当年给的钱够起屋子了,屋子的事儿我找泥土匠弄好,您别多心,这件事我们早就说好了的,您的屋子我们负责修,我娘划半亩地给您,您差什么和我们说就是了,家里日子好了,谁都不受委屈。”
周士文以前每个月拿九十文回家,老花住进来后,周士文多添了三十文,指明是给老花的,周士文最是看重恩情,说了要报答就不只是口头说说,半亩地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待往后田地多些了再作打算。
老花不认同的皱起了眉头,“你们一家子对我够好了,占了你们不少便宜,屋子的钱我自己出,菜地你娘自己留着,生活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乞讨都活过来了,其他不成问题。”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拿着这笔钱,周士武没法子,无力地看向黄菁菁,“娘”
“老花,这是你照顾米久辛苦的钱,你要不拿着,往后我哪还敢麻烦你照顾米久,屋子和田地的事儿你就别说了,我们应该做的。”黄菁菁一脸不容质疑,老花怔了怔,只得把钱收下,小声嘀咕道,“我自己也能活下去的。”
“能活是回事,怎么活是另外回事,你别多想,他们应该的。”黄菁菁一锤定音。
老花想为自己辩解两句,迎上黄菁菁强势的目光,弱弱把话咽了回去。
翌日一早,周士武带着人去河边量尺寸,牛老头带着儿子过来打棺材,有些时日没见,牛老头没啥变化,见着黄菁菁,牛老头吃了惊,“黄寡妇,十里八村都说你家挣钱了,咱看着你越来越瘦了。”
这话搁其他人耳朵里不是好事,但黄菁菁听得眉开眼笑,“一屋子操心事,能不瘦吗,还是你福气好,儿子孝顺,没啥烦心事。”
黄菁菁声音透着不同寻常的阴沉,屋里逗米九玩的老花一震,忙推开了窗户,探出半边身子,眼神戒备的看着来人。
猛地被双阴冷的眸子盯着,牛老头一时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黄菁菁走向角落里堆得整齐的木材,“都在这了,你看看。”
牛老头回过神,笑着和老花颔首,算作打招呼,走向黄菁菁,认真说起棺材的事情来。
老花抱着米久,咚咚跑了出来,敛了眼底冷意,低声问道,“四娘,咋想起打棺材了?”
黄菁菁帮着把木材挪到院子里,弯着腰,忙活道,“年纪大了,还不得把后事考虑好了,等我双眼一闭再安排,哪儿来得及。”
老花蓦然沉了脸,哀痛道,“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你精神这么好,只怕要长命百岁呢。”
“得,我可不想满脸枯槁,早死早解脱。”黄菁菁费力的抬着木材中部,牛老头见她吃力,过去帮忙,还未凑到黄菁菁身边,便被一道清瘦的身形隔开了,男子身材颀长,眉头紧蹙,“你不是说活着总有活着的目的吗,怎又如此消极了,棺材打好放着也是被虫蛀了…还不是不能用…”
牛老头听着这话不乐意了,对哪是说蛀虫,明显是质疑他手艺不精,搁几十年不能用,他打断对方的话道,“老花兄弟,这你大可放心,我牛家人打的棺材,别说几十年,就是上百年都不会腐烂……”
老花眯了眯眼,没接话,黄菁菁抬眉,让他把米久抱远些,木屑灰尘重,孩子受不住,她语气平平,谁知老花哀怨着脸,抱着米久就冲回了屋子,活像受了委屈负气而走的小媳妇。
牛老头是过来人,倒是琢磨出些名堂,耐人寻味道,“老花兄弟是怕你有个好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