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娜个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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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记事起,我每次从睡梦中醒过来,眼前都是那两张模糊不清的脸。
我厌烦那挡着我视线的眼泪,我并不难过,但我还在大声地哭泣。
我听见了从那个女人嘴里唱出来的曲子——说实在的,真难听。
但我不哭了,因为我突然觉得很好笑。
他们的确对我很好,我猜他们大概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不过我总会怀疑这一点,因为他们的头发都是黄色的,我的头发却是黑色的。
他们有时候也会突然对我转变态度,比如有一次我哭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竟然在旁边吵起了架,完全没有管我的意思。
于是我放大了声音。
“……我们甚至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尼克,我们应该把他送到孤儿院去,或者放回原处,我想她也不该在孤儿院待着。”
“她只是个孩子。”
“也许不是!每年都会这样……看看你的手,尼克,你被她弄伤多少次了?”
……
我一直好好地待在温暖的房间里,我的意识逐渐清醒,我开始对一些事情有了清晰地认知。
直到,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我每天都睡得很早,但是那天晚上,我的神经出奇的敏感,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能令我从梦里惊醒,心脏跳得厉害。
明明已经是晚上了,我却浑身燥热难耐起来,就像无数只蚂蚁在我的身体里啃咬,我下了床,拉开窗帘,将窗户敞开。风吹在我的身上,并没有让我好受些。
我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把身子探向窗外,这样能使我的身体和凉风的接触面积更大一些。可是那种燥热感,是流淌在我的血液里的——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走出房间门,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惊醒了他们。
“怎么了,伊琳娜?”莫达娅点亮了烛灯,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尼克跟在后面。
他们看了一下日期,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哦,真糟糕。”尼克跟上我,我径直去了冰库里,取出一块冰覆盖在我的额头上,可是没什么用,它甚至都没办法让我的眉头舒展开来。
我干脆躺进了冰堆里。
焦躁感不减反增。
“快出来,伊琳娜——”尼克过来拉住我的胳膊,急匆匆地回头对莫达娅喊道,“去把锁链找出来,还有镇定剂,快点,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我的胸口起伏着,他大力拽着我,我一动不动地僵持着。暴躁操控着我的情绪。
“滚开——”我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的眉毛拧成了川字,焦急得抹着额头上的细汗,怎么都拉不动我。
我用力甩着他的手,他死活都不肯放开,在一股涌上来的炽热的怒火驱使下,我疯了一样起身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一口相当狠,我的牙齿深深地陷在柔软的皮肉里,血腥味顷刻间冲上我的大脑。
我从嗓子里发出一丝丝低吼,我听得见尼克在惨叫,他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但它们根本进不到我的思维里。
我用尽力气撕咬着,他早已经松了手,然而我却没有松口,他硬生生被我扯下来一块肉,瘫倒在地上。鲜血腥甜的味道一波接一波刺激着我的味蕾。我扑上去,毫不犹豫地咬向了他的脖子——他在我眼里已经不是尼克了,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待宰的猎物。
我杀了尼克,也杀了莫达娅。
当那种难以忍受的燥热感像潮水一样从我身体里退散,我看着我鲜血淋漓的双手。
我的嘴里还残留着那令人恶心的人血味。
我没有害怕,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情绪。我发木的双腿支撑着我走出去,在墙边呕吐了起来,想把那充斥着我口腔的血腥味全都吐个干净。
我逃离了那里。
我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于是我逃进了森林。
我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我也不在乎了。我带着一身干在衣服上的血,用捡来的树枝和头上的发带做了个弹弓,靠着野生动物的肉和血苟活着。那种恶心人的活物的味道一直弥漫在我的嘴里,再也没消失过。
我找到几个山洞,每天晚上都会躲在里面窝藏着歇息一会儿,但我需要每时每刻保持警惕,自从我在睡梦中被草丛里藏着的毒蛇咬过一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睡那么沉了,几乎每次刚失去意识,就会马上惊醒过来。
直到我在森林深处见到了人。
哦,或许那不是人。因为他看起来很丑陋,棕黑色的毛发极其旺盛,还有尖利的獠牙。
他看到我的时候就想扑过来杀了我。我向他露出了和他一样的獠牙。他愣了愣,杀意顿时消失不见了。
我发现,我能够和他交流,用一种特殊的语言。我产生了一种疑虑,兴许我们才是同类。
他带着我一起,我见到了更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形成一个族群,好几个部落,分布在森林深处。
我们是狼人,只是,我好像稍微特殊一些。除了獠牙,我更像一个正常人类,不过他们并不在意这个。
尽管如此,我还是遭到了大部分狼人的排斥。我太羸弱了,除了那比他们这些狼人渺小许多的獠牙,我的身上没有御寒的厚重毛发,没有尖利的指甲,没有久居深林的生存经验。
不会有谁愿意在费力喂饱自己的同时,再兼顾一个我。我只是一个外来者,不是他们的孩子,能够勉为其难接纳我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在这种环境下度过了数年,我想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或许只是本能吧。
终日饥肠辘辘使我变得骨瘦如柴,我不知道我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于是在我去河流边的时候,特意关注了一下。
污秽不堪的脸上只能看得清楚那双棕色的眸子,头发已经长到了腿弯,干枯、脏乱。我细弱无力的胳膊支撑在地上,甚至有些发抖。
我趴在那,把脑袋探了进去,洗了洗脏兮兮的脸,但大多数泥垢都已经干在了脸上,我用手去抠下来一块,带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肤,血流淌下来,火辣辣的疼。于是我不再管它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不知道我的生活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我的眼前经常发黑,头晕目眩的情况出现的次数愈加频繁。我大概快要不行了。混进狼人族群并不算一件好事,他们不是我的同伴,他们只顾自己生存,甚至从弱小的群体口中夺食,而我自己就是这弱小的群体中的一员——与那些老弱病残等同。
而每年的月圆之夜,那种症状一次都不落地出现,我疯狂地想要攻击身边的一切活体,但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们。
我被撕咬得遍体鳞伤,皮肉的疼痛和五脏六腑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令我快要崩溃,我在地上翻滚着,泥沙磨进我的伤口,坚硬的石头和断树枝、草叶,什么东西的触碰都会令我火烧火燎似的难受,我的大脑无法主动思考,我用我的指甲抓挠着自己的身体,招惹其他狼人所造成的伤口二次皮开肉绽。
于是我逃了,向着森林外围,竭尽全力地跑去,昏倒在了路上。
等到我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在往我的嘴里灌什么东西。我干涸皲裂的嘴唇动了动,用力吞下了那些食物和送到我嘴边的水,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你还好吧?”那个人拍了拍我的后背,我猛地抽搐一下,躲开了他的手。
他是个黑发蓝眼的男孩,看上去比我大一些。
我僵化的大脑无法向我传递他的语言信息。
我选择沉默不语——还有一个原因,我忘记了人类的语言。
他和他的父母把我留了下来,那个善良的女人帮我洗干净了身体,剪短了我的头发,给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当然,她为此进行了快到一个月的尝试,我才肯勉强让她碰我。
他们对我很好,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但我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的名字,就算我想知道,我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男孩试着教我识字,想让我开口说话。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确实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词汇,但我从未开口试着说过。
他们以为我是个哑巴。
他们接受了我,我也接受了他们。
我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不再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
我慢慢不会排斥和他们的肢体接触,男孩总会拉着我的手带我出去遛弯,他在森林外围发现的我,他猜测我是在森林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事实证明,他猜对了一半。
不过外面的世界,我的确见识得不完全。
我的生活突然安逸到令我害怕。
我想到了尼克和莫达娅。
或许有一天失控的我也会杀了他们。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男孩清澈透亮的蓝眼睛。
一瞬间我恍然——
他是我的光。
我的光,不可以熄灭。
于是我在八月十四的晚上就偷偷跑了出去,在街角的一个胡同里睡着了。
等我醒来,天已经亮了。
我迷茫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到处乱窜,一直到傍晚,我实在饿得不行,看到街边有好多吃的,我顺手拿走了路边的两个包子。
我被人追了半条街,他们抓住了我,问我家住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大了还出来偷东西。
还好,有人来替我解了围,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付了钱,拉着我的胳膊,走了好远好远,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直到周围人烟开始稀少起来,他拐进一个小巷子,从里面迎出来几个和他一样年龄的男人。他们的嘴里叼着一个冒烟的东西,呛得我直咳嗽。
“是个傻子,”那男人笑着,“感觉差不多十六七岁,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用满是茧子的手捏起了我的下巴,我皱了皱眉头,后退两步。
“长得还不错,好说。”他们交谈着,那人手搭着我的肩膀,我想离开,但他的力气很大,我没能成功。
那个人笑着,把嘴里的冒着火星的东西拿出来,往我的锁骨上点了一下,我被烫得一个激灵,火烧般的疼痛使我用力挣扎了两下,他把我按在了墙上。
恐惧席卷了我的全身。
而与此同时,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
“喂,你们干什么!放开她!”
熟悉的声音。
黑发,蓝眼,那个男孩手里拿着一个铁制的细杆子,大概是从哪里随手捡来的,他想要把这些人吓跑。
他被几个成年男人按在地上,拳脚相加,暴戾的怒火冲上我的颅顶,我红着眼睛疯了似的朝他们扑过去,我能够看清的最后一幕就是他们转过身子惊恐的目光,和其中倒映出的一只凶恶的露着獠牙的黑狼。
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和口腔,我疯狂地撕咬着面前所有能够撕咬的东西,我听见谁在呼喊,或许是这些令人作呕的灵魂在哀嚎——
该死的,该死的!
可是我忘记了我的光——他也身处黑暗里这些肮脏的污泥之中,我忘记了——我怎么会不记得,我怎么会辨别不出——
我完完全全失去了理智。
我疲惫地瘫倒在血泊中,我的身体在慢慢缩小,我抬起手,那上面殷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流淌下来,流进我的衣服里。
我杀了所有人。
想要毁掉我的,想要救赎我的。
真该死——伊琳娜,你真该死。
我的眼泪和着血一起从我的脸侧滑落。
我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来了。这没多少人经过的小巷,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会见到这种恐怖的场景。我一动也不想动弹,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不一会儿,我的天空被一团阴影遮盖住了。
我愣了愣。
他歪了歪头,直直地站在我旁边,和我对视着。那张苍白的英俊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笑意,看起来非但没有害怕,反倒还产生了一些兴趣。
他也没有扶我起来,也没有做什么其他的,只是蹲了下来,看着我。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里,我说了十多年来的第一句话。
我听见自己生硬的、喑哑的声音。
“你是谁?”我问他。
“伏地魔。”
真奇怪的名字。
我自己站了起来,踉跄两步差点摔倒,他也重新站起身,手一直放在兜里,没有一丝拿出来的意思。
我转身就往外走,他在身后叫住了我。
“你这样出去,会被抓起来。”他淡淡地说道,“我带你离开吧。”
他的手这时候才从兜里伸出来。
我迟疑了一会儿,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和我一样冰冷。
身周的空气忽然开始扭曲,我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失重感袭来,我无比恐慌,只能抓住那唯一一棵救命稻草——他的手。
我的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我看了一眼四周,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把我带到这里的。
他很快就松了手,我还有些依依不舍,但也把手缩了回去。他让我去冲洗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说这是他给我安排的住处。
然后他问了我的名字。
“伊琳娜。”我说。
我不知道我姓什么,他也没有问。
“我都看到了,你是个狼人?”他深灰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我,说是深灰色——但我总觉得还带着些许暗红的光。
我被他盯着有些紧张。
“是的。”我怕他会感到恐惧,不过显然没有。
“我可以帮你,伊琳娜。”
“帮我什么?”
“摆脱痛苦。”他站起来,走近我,我退后了几步。
我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但他的语气真的很温柔。
可他和我的光不一样。
他的眼神灼热到令我不适,其中蕴藏着太多复杂的东西,还有种难以形容的目的性。
不过我会忽略掉这些。
“跟随我,伊琳娜。”他轻声说,“只有我懂你的心情,懂你的痛苦,我不会害怕你,伊琳娜。你无家可归了,但我可以帮你找到生存的意义。”
我摇了摇头。
“我会杀了你。”我说。
“不,你不会。”他笑了,语气毋容置疑,“你不会伤害到我的。”
他用一个奇怪的木棍一样的东西,在我的胳膊上画出了一个黑色的标记。
很疼。
但我只是蹙着眉毛,一声都没吭。
他把他那些特殊的本领教给了我。
魔杖、黑魔法,都是他带给我的。
他对我很好,他很强大,我相信他能够保护好自己,不会被失控的我伤到。我从没这么安心过。
他说他会帮助我找到抑制狼人变身的法子,我相信他,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他身边还有其他的随从。
当他第一次用那个标记召唤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我们,是食死徒,是伏地魔的信徒。
他——帮助了这么多人吗?我想。
不过,我不在乎,因为他对我总会比其他人耐心很多。
他大概是最信任我的。
我脆弱的心,终于等到了它的第三次救赎。这次,不会再离我而去了。
我伏下身子,用十二分的虔诚,亲吻了他的袍角。
“主人。”发自内心的,最忠诚的呼唤。
我把我尖利的獠牙磨短,这样我看起来就和一个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跟着他去了很多地方,我知道最真实的他。他在我面前杀过人。
没有顾忌的,没有看我的表情——尽管我也没什么表情。
冰冷、无情的眼睛,在看向我的时候,总会覆盖上一丝稍微柔和些许的光。
他和我一样,手上沾满了鲜血。
但是我不愿杀人,因为我手上的血,有我爱的人。
他说,他杀的人都该死——都是伤害他、藐视他、阻碍他的人。
我不确定他是否懂我。
所以,我试探着问他,他有没有违背意愿地杀死过自己所爱之人。
他说没有。
“我不爱任何人。”他说。
不爱,就不会痛苦,就不会被牵绊住脚步。
可是,我默默盯着他的侧脸。
我做不到。我想。
……
他没有再提有关抑制我狼人变身的事,八月十五的时候,他把我带到了地下室,把我关了起来。
他安慰惊慌失措的我说,他不能让其他食死徒知道我的狼人身份,他会想办法帮我,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只需要再忍耐一次。
我还是相信他。
更何况,关起来是好的。我不想伤害他。
……
一切都好好的。直到那个女孩出现。
我甚至不知道她从何而来。我猜,她是一个新的食死徒。
我望向我的主人,他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她,一刻都没有离开。
我觉察到一丝不适。
原本我该和他一起去那个宴会,可是他突然告诉我,我不需要去了,让她和他一起去。
我想要抗议,但我的内心告诉我我不该质疑他做的一切。
“换上吧——还有,这是面具。”我把面具丢给她,转过身,等她换好衣服。
我重新正视她的样子,有意地用我自己和她做对比。
淡金色的卷发,碧蓝的眼睛,长了一张天真无辜的脸。
她和主人身边那些食死徒,完全不是一种气质。太突兀了。
“别忘记戴上面具。”我的眼皮抽动了一下。
我很讨厌她。只有这一个想法。
“什么宴会……你很想去吗?”她问我。
被看穿心思的感觉不好受。我瞥见她干干净净的胳膊——我不知道为什么主人没有给他烙印上标记。我恶狠狠地盯着她、威胁她:“别妄想着踩到我头上。你不过是条流浪狗罢了,主人看你自己巴巴地贴上来,留着你也不碍事……你嚣张不了多久。”
我以为她那双清澈得让我妒忌的眼睛里会泛上些许恐慌,我得意地等着看她的反应——像她这种一看就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女孩,一定会被这种强硬的态度吓到——我甚至都不用想。
可是,她突然嗤笑了一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你觉得我会气急败坏是吗?”她的脸上挂着笑意,“也许在几分钟前,我真的会。但是现在……我只觉得你可怜。”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呆站在原地。
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
……
我终于感受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我的主人对我的关注自从她来了之后,就少得可怜。
他对那个女孩太不一样了。哪怕是最初时候的我,也没有过这种待遇。
她明明不是他的信徒,我不理解她为什么有资格和我们一起坐在这里。
我急着往身上揽任务,想让他重新关注到我。可是我还是会感到那股无名的火——她明明什么都不做,可他总那么包容她,而我这么努力,他却从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跟随了他这么久!她一个半路来的,凭什么?
他单独找我,让我盯着她。他说他信任我。
可是这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安慰。
他曾经给我单独安排了住处,却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他既然不放心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
我一直暗暗盯着她,不管去什么地方。我看见她跟着一个女孩进了一个房子,过了好长时间,她从里面跑出来,跑到溪流边,她干净的衣服上终于沾了血,它刺目地映照在我的眼里,可我不知道来自谁。
她搓洗着血渍,忽然一头栽进了水里。她晕了过去。
我在溪流边显出身形,看着她一动不动地沉下去。
我迟疑了一下。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那更好,反正也不是我动的手。可是我害怕主人会责怪我——
应该不会的,她连信徒都不是,他不会在意的。
“喂!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