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最是无奈:别人家是慈母严父,自家爷不光不严厉,还鼓励孩子玩乐。转头看一眼八弟妹,发现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弘晖,心里理解,用力地握一握她的手,要她稍稍回神,道:“来了,坐下来。喝点汤暖一暖。”
说实话,八福晋还没明白什么事情。四福晋要她陪着进宫请安,接弘晖下学,回来半路上突然又说到府上坐坐。遇到八贝勒,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可都瞒着她的样子。
她隐约意识到出事了,和自己有关。和自己有关的,也只有子嗣问题了。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弘晖、小糯米一样的小宝贝,她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母亲。
八福晋人呆呆的,朝阳五凤挂珠钗的红宝石流苏垂在耳边,映衬着她胭脂下的的苍白,石青刻丝灰鼠披风、桃红撒花旗袍……尽显冬日贵女的华丽昂贵,艳光四射,此刻却也越发凸显她的无助迷茫。
这幅模样,要其他人看着叹息,要八贝勒看着更是心如刀绞。再一看四福晋,因为进宫接弘晖,四福晋特意收拾一番,da红龙凤翟鸟织纹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高丽棉旗袍,鹤氅后面连着一顶雪帽,脚上一双掐金挖丝鹿皮靴子,在端庄外加了一份鲜亮活泼的浪漫热情。在这一屋子的沉闷气氛中,和弘晖一身大红狐狸毛的毛茸茸一起,凸显一份火红的生命力。八贝勒越发愧疚于没有将自己福晋养好。
弘晖坐在阿玛身边的绣墩上,其余人在茶几边各自落座。四福晋拉着八福晋到里间门,谨慎地解释:“八弟妹,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伤心生气,不值得。”
“四嫂你说。我受得住。”八福晋的手发抖,用全身力气撑住了没有倒下。
四福晋的两只手怜爱地握住她的双手,轻轻道:“是有一家的外室不服主母管教,攀咬八弟,那家人为了血脉告到了刑部。”
“……??”
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八福晋眼睁睁地看着四嫂,身体一晃,全身软绵绵的,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密密麻麻针扎的疼,疼的她双手抱着头,还是疼的要命。
外室……孩子……外室……孩子……
早有准备的四福晋一把扶住她,一盯着八福晋的脸,肃容道:“八弟妹,这是做局,这是官司,这是影响八弟一辈子的名声大事!”
四福晋有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睛,眉毛也比一般的柳眉粗,此刻气势出来,凛然冰冷,看着,和四爷一样的冷酷无情又霸道异常。
八福晋喘着粗气,借着四嫂的力量,从灵魂深处挤出来一句:“四嫂,不是我的原因?”
“不是!”
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八福晋心底那口气一松,身体还是一动也动不得,甚至几乎要委顿下来。然而这样的放松不过一刻,心底越来越凉,凉得自己也晓得无可转圜了,只怔怔落下泪来。仿佛无数巨浪海潮拍在身上,胤禩!胤禩!她几乎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双足本能地一动,只想扑到他怀里去大哭一场,替他哭尽所有的艰难与委屈。
“八弟妹!”四福晋双手扶着八福晋,眼眸只牢牢盯着她:“我们在想办法,要你配合。”
八福晋猛地一个醒神,眼珠子红红的跟要吃人一般:“四嫂,是谁污蔑我家爷,我和她拼命!我要杀了她!”
四福晋定定道:“八弟妹,你因此杀人,脏了自己的手,八弟心里多痛?”
八福晋心中哀凉至绝望,无言以对。
四福晋见她的模样,心里疼着,可是时间门紧迫,不容她陷在伤心愤怒里,随即道:“八弟妹,你信你四哥,一定有办法。一切,等我们先处理了事情,再说,好不好?”
“四嫂,……”八福晋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望望面前亲姐姐一样照顾自己的嫂子,低低道:“四嫂,我能忍得住。”
妯娌两个简单收拾了眼泪,出来里间门,坐到一个大熏炉边上暖和地方,小厮给每一个茶桌送上来奶汤、热汤、茶点,悄悄地退下。
所有人都没有胃口,都看着四爷。
四爷看一眼八弟,看一眼八弟妹。
“八弟,八弟妹,四哥有一个主意,可以说是一劳永逸,也有点大胆。四哥说出来,你们都参详参详。”
“四哥,你尽管说。”八爷表情黯然,他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流言冒出来的愤怒,颇有一种绝望之感。看一眼福晋,只有心疼。“弟弟怎么样都成,只希望不连累福晋。”
“爷!”八福晋不禁唤一声,美丽的杏眼哀哀地看着八爷,宛若林间门大雪地里迷路的小鹿。
八爷心一痛,跟有人拿着刀剑碾着自己的心脏一般,只说:“福晋莫要担心,听四哥先说。”
于是八福晋的目光落在四爷的脸上,打定了主意,这次即使自己身死,也要保住自家爷的名誉。
这样的目光要四爷心里一叹,一转头,左手拍拍儿子的胖手,安抚儿子的紧张。
弘晖不是第一次跟着议事,但这是正式的第一次,他本来就紧张,因为八叔八婶婶的模样更紧张。得到阿玛的安慰后,不由地一挺胖肚子,小胖手抓住阿玛的大拇指,就不怕了!
四爷因为儿子孩子气的举动,心里蓦然也生出来莫大的勇气,放下顾虑,环视众人肃容道:“八弟、弟妹莫慌。四哥刚命人去九门提督和刑部抓造谣的人,要人去刑部告状,说自己家的外室胡言乱语,攀扯八弟,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不服从主母管教,事情已经基本压了下来。但是,这只是开始,流言越是打压,越是传得快。所以需要你们亲自出面说明情况。”
“怎么说?”却是八福晋先开口。眼里含泪看着四哥:“四哥你说,只要我能做的。”
八爷担忧地看着福晋,看着四哥,暗示四哥:不要连累福晋。
四爷给一个安抚的眼神:“你们去刑部,替那些被抓的人求情。刑部门口这个时候围了很多人,你们趁机表明态度,一直没有孩子,是因为想要一个嫡长子。八弟你亲自说,你和八弟妹承诺,过了三十岁再着急子嗣的事情。三个月前,因为皇父催着,多纳了几位侍妾,只是子嗣乃是缘分,安心等待。和皇父解释后,皇父也支持你尊重嫡妻,先要嫡子的做法。至于,八弟妹吃醋一事,有一点,不要全部否定。八弟妹吃醋,一个是夫妻本就如此,一个是自己作为男儿郎本就该包容。再说八弟妹吃醋归吃醋,但一直都有底线。说八弟妹的种种优点和付出……一定要真诚地说。具体怎么说,八弟自己琢磨。”
四爷的话一字一顿,清晰有力地砸在众人的心口上。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要众人都听得入神。说话的时候目光温和地环视每一个人,又要所有人都安下心来,心神获得片刻的放松。
好一会儿,等在座的人反应过来,都是眼睛刷地一亮,齐齐看向八爷和八福晋。
八爷白着脸,一手捂着胸口,一脸的后怕,面对众人强烈的目光,结巴道:“四哥,你说了一半的时候,吓,吓,死我了。”
八福晋倒是镇定下来,本来她都做好了放弃自己的准备,满心哀伤绝望,哪知道四哥真有好主意。她感受着重新跳动的心脏的生命力,含情脉脉地看向自家爷。
胤祥反应最快,一击掌,大声笑道:“八哥,你这次拿出来所有的真心,使劲地和八嫂表明心意,使劲地夸八嫂,八嫂嫁进来皇家后对长辈们孝顺体贴,对妯娌们大方爽朗,持家有道赏罚分明,对于八哥原有的侍妾格格,也是常规对待。反正八嫂的优点这么多,你可劲儿地夸。”
“正是这样!八哥,你若是一力否定了,那就假了。真的也变成假的了。我们一定要说的附和人之常情。”胤禵也反应过来了,崇拜地看着四哥。
“我也知道了!”胤俄一拍大腿,看看八哥,看看八嫂:“八哥、八嫂,你们就当是表演,真诚第一。也不是表演,就是展示给人看夫妻恩爱。”
“对啊!”外头传来一声大喝,是九阿哥胤禟。他大踏步进来,黑胖脸上一脸的笑:“给四哥四嫂八哥八嫂请安。刚弟弟来了,在门口听四哥说话,就没有进来打扰。哎呀,四哥说话越来越好听了,我都听入迷了。”
“九弟/九哥/九爷/九叔。”一屋子的人因为他的到来,都站了起来。其他人都给他请安。胤禵给他搬来一个绣墩,他坐下来,端起一碗奶汤一仰脖子喝完,一脸钦佩地四哥:“四哥,我听说后真是担心,听你说完,心里亮堂了。求情,表明对子嗣的态度,皇父的体谅和支持,展示恩爱,嘿,齐活儿!”
“不是齐活儿。”胤禵急急地看向四哥。“四哥,十三哥和我的差事那?”
“咳咳。”八爷一直压着的一口气舒出来,气恼地给胤禵一个白眼:“事情解决了就好了,你还要差事?”
众人都笑了,沉闷压抑的气氛消散一大半,八福晋脸上激动地落泪,催着道:“四哥,我们现在就去刑部?”
四爷一乐。
邬思道笑道:“八福晋,请不要着急。还有一条,博取同情!”
……?
众人不大明白。却是四福晋怜惜地看一眼八弟妹:“这个我最知道。八弟妹吃了很多苦。”看向四爷和邬思道:“爷,邬先生,这话,还是不要八弟妹说,要八弟心疼地说,我来说。”
“四嫂”八福晋反而第一个反对。“我哪里有什么苦?我好得很。”
“四哥,我知道了。”八贝勒表情黯然,因为福晋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话,越发愧疚不安。双手捂着脸,哽咽道:“都是我没有照顾好福晋。”
“爷!”八福晋着急地要起身安慰八爷,被四福晋一把拉住,跟护着姐妹的传说中的娘家人一样,无端的要她的腿脚不能动了。
邬思道因为八爷夫妻的情状,思及自己和表姐的过去,一声叹息:“四福晋,您说,也有护短的嫌疑。不如要八爷府上的下人,常去消遣的地方上的人说,要流言说。”
!!!
众人都看向这瘸子,真真是心细如发,把握人性透透的。
四福晋一愣,爱怜地拍拍八弟妹的手。
四爷和邬思道对视一眼,眼里含笑。
胤祥摸着下巴,感觉嘴巴上有点干,知道是急得,端起来碗用一口奶汤,言道:“邬先生说的有道理。流言嘛,我们也会传。更何况,我们传的不是流言,更真实可信。”一抬头,看向四哥:“四哥你快说,我和十四弟做什么?”
“你们进宫。”四爷乜一眼两个弟弟意气风发的面堂:“你们去找皇父哭诉。替八弟哭出来委屈。”
!!!
众人对四爷/四哥那真是顶礼膜拜了。
四爷转头看向胖儿子:“弘晖,你听了,有什么要说的吗?建议?还是哪里不懂的?”笑着,懒洋洋的。
弘晖端着小胖脸,自觉自己有任务帮阿玛补充,郑重道:“阿玛,八婶婶的好处很多哦。八婶婶对弘晖好,对妹妹好,对堂兄弟姐妹们都好。”
“嗯,阿玛知道了。这也是你八婶婶的一个好儿。”四爷眼含鼓励。
弘晖顿时勇气大了起来,孝顺地端着奶汤碗给阿玛:“阿玛,弘晖不懂‘有点大胆’。阿玛,弘晖还有好多不懂,但是八婶婶着急。弘晖晚上再问阿玛。阿玛,还有需要做的事情吗?弘晖也能办差哦。”
四爷端着胭脂红釉色汤碗,享受儿子的孝顺,高兴于儿子抓住一个重点:“好,阿玛有需要就使唤你办差。弘晖真棒。”
弘晖美的大眼睛眯眯成一条缝,看一眼阿玛,看一眼额涅,身后好似有一条尾巴翘上天。
四福晋无声地笑,胸腔里充满为人母亲那细细绵绵的母爱。
在座的其他人看向胖孩子,都笑了出来。所有人看着胖孩子都心窝里暖烘烘的,大冷的天好似身在夏天。尤其八贝勒和八福晋:弘晖记得他们对他的好儿那。
八爷最担心的事情有了解决方法,将弘晖的问题稍作思考,隐约明白一点四哥的全盘计划,看向邬思道。邬思道点点头。
八爷心里一阵温暖,更有不安,皱眉道:“四哥,我自己去请罪就成。”
“你的罪你去请。四哥的罪,四哥自己请。”四爷随口一句回答。
八贝勒、八福晋收拾自己整整齐齐的,一起做马车去刑部。
胤祥和胤禵在四哥这里换一身进宫的正式衣裳,骑马去宫里。
胤俄一琢磨:“四哥,我要人写剧本传唱。”转身跑了。
胤禟去找人完善、实施八福晋的正名、博取同情计划。
如此一来,书房里走了一半儿,留下的四爷一家人是最闲的。
当然,四爷还有门头沟和国子监的事情跟进,看一眼墙上自鸣钟的时间门,关切的目光落在四福晋身上:“福晋领着孩子们先用晚食。”又看邬思道等人:“邬先生、性音大师、文觉大师,你们也先用晚食。”
弘晖一拍胸膛:“儿子陪阿玛。”不防小肚子“咕噜咕噜”,弘晖一把捂住肚子,听到阿玛笑话他,扑到阿玛的怀里就猴闹着:“阿玛不笑阿玛不笑。”
“好阿玛不笑。”四爷还是笑。
四福晋笑道:“弘晖,和额涅一起去用晚食。你的妹妹们姨姨们都想你了。”
弘晖搂着阿玛的脖子不松手,鼓着胖脸:“要阿玛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