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两个闹腾的弟弟,四爷在午休起来后,在五弟和六弟眼巴巴的期盼下,拿着修改好后的两份规划书,进宫去见老父亲。
康熙正好在用膳,四爷讨巧:“汗阿玛,儿子陪您用膳。”
“来蹭饭就是蹭饭,还陪朕用膳?”康熙很是嫌弃。
“儿子感谢汗阿玛赐饭。”四爷厚脸皮,自己去洗手洗漱嬉笑着坐下来,小太监添加碗筷,他就香喷喷地用着。
康熙:“……”
父子两个愉快地用了饭,饭后散步,面对御花园里大冬天依旧姹紫嫣红的风景,很是惬意。四爷瞄一眼老父亲放松的表情,从袖筒里拿出来两份章程。
康熙斜他一眼,接过来,翻看一眼承德山庄的修建,很是满意。
既然每年或者隔一年去木兰围猎,在北京至木兰围场的途中建立行宫,就变得很有必要。建筑分为宫殿区和苑景区两大部分,宫殿区,在整个山庄的南部,是皇帝处理政务和居住的地方。苑景区,又可分为湖区、平原区、山区三部分。秋冬违寒,春夏避暑,两地移住,这对于骨血里还是喜欢山林水源生活的大清皇家来说,是最向往的生活。
再一看下面一份,康熙吓一跳。
“埃及的运河,我们来修建?”
“我们来修建,自然是鞭长莫及。儿子的意思,我们出资、出一部分匠人,配合奥斯曼和埃及修建。”四爷细细地解释:“苏伊士运河,贯通苏伊士地峡,沟通地中海与红海,提供从欧洲至印度洋和西太平洋附近土地的最近航线。它将是未来亚洲与非洲、欧洲的主要通道。大清参与进去,有一定的通航权,即可。”
康熙一眯眼。
这倒是可以。只要大清强大,这条运河一旦开通,所得的利润必然有大清的一份。大清的船只路过,自然比其他国家的船只更便利。
他仔细地翻看看,发现这条运河,开凿历史可能远至埃及第十二王朝时期,这都两三千年了。各国都知道这条运河的重要,因为埃及败落,运河主权几度旁落,被连续改进、摧毁和重建,到现在变成一滩淤泥。
“看看,国家不强大,好好的一条流淌黄金的大运河,也变成别人的。”康熙很是感慨。一抬头,看向靠着栏杆犯懒的四儿子:“这个事情,你看着办。巴巴地拿来给朕,有什么要求?”
四爷:“汗阿玛英明。是五弟,他想去亲自监督这条运河的勘测和修建。”
康熙脱口而出:“胡闹!”一瞪眼:“这运河要修建,没有十年不能成功,他要在埃及待上十年?还有你大哥也是。出去走一走就罢了,测绘地理至少十五年,他还能天天跟着?”
皇家子弟办差,主要是学会用人识人,不是自己凡事亲力亲为。
四爷一眨眼,笑道:“汗阿玛,那要不,就给五弟出去走一趟?奥斯曼派使者来大清三四次了,上一次,他们的王子也来了。于情于理,我们光派使臣去奥斯曼,不够诚意。”
康熙看着章程,沉思不语。
“汗阿玛,儿子知道您担心路途太远,危险太多。五弟一番心意,他不敢来和您说。儿子不忍心,五弟一直荒废下去。”
康熙:“……”
都去工部干活了,还觉得荒废了?!
“他还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才华不成?”康熙一面因为儿子想办事骄傲,一面又忍不住生气。
这一个个的,都长了翅膀,硬了,要飞了。
四爷觉得老父亲越老越孩子气了,这就是儿子多了,矫情的。
“汗阿玛,四弟虽然汉话不好,但他长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跟前儿,耳濡目染的。打仗、做事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他有这份心思,很正常。儿子对五弟与有荣焉。儿子就不想去埃及那远地方喂蚊子。”顿了顿,面对老父亲的瞪眼,手脚比划:“奥斯曼帝国埃及总督写信来说,那是比南海还热的地方,蚊子和我们的苍蝇一般大,当地人围着草裙和皮裙,还吃泥巴那,真的是泥巴饼。”
康熙:“……”
“你是哪里都不想去。懒得你!”康熙对四儿子的惫懒很是埋汰,摆摆手。“行了,这件事,朕会考虑的。听说老六要过继你家的弘时?”
四爷:“……”
他这辈子,是想要弘时好好的,至少不再父子反目成仇。可是,难道,弘时注定是被过继的小命运?
“汗阿玛,六弟和您说的?弘时才那么大一点儿,加上襁褓不到一尺长那。”
“朕也觉得,他太着急了。”康熙摸着下巴,考虑一会儿,到底还是心疼一直没有孩子的老六。“要他再等一等,过几个月,弘时满周岁的。”
“……”
提起这个话题,要康熙很是伤感:“他一个,还有老十一,哎。老五目前只有两个小阿哥养住了。老九,几个儿子女儿都没养住。”合上手里的章程,看着四儿子:“你的子嗣也少,朕知道你喜欢闺女,可阿哥也讨人喜欢。弘晖都会带着弟弟妹妹了,你可以放手了,还是多有几个嫡子好。”
“……”
汗阿玛,您自己就要一个嫡子,要儿子使劲生嫡子?当然,四爷只敢在心里嘀咕。
“汗阿玛,儿子知道了。儿子只是认为,福晋忙着打理家务,再生孩子太辛苦。”
康熙一听,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女子生产如同闯鬼门关。
可康熙还是嘱咐:“还是有嫡子好。好生养着身体,要刘声芳和叶桂,再去给你和你媳妇调理调理。”
“……”
自始至终,父子两个都没有谈及刑部去工部拿人的事情。
四爷骑车回来工部大门,看见在门口转圈圈焦急等候的五弟、六弟,两个弟弟看见他,大老远地迎上来,热情地喊着:“四哥!四哥!”
四爷:“进去说。”
进来偏堂,两个弟弟一个端茶,一个端点心,殷勤地伺候着:“四哥辛苦,吃茶吃点心。”
用一口茶,吃一块点心,四爷坐下来,瞧着他们眼巴巴的小样儿,痛快地说道:“五弟去欧洲的事情,汗阿玛说考虑考虑,估计会答应,只是担心路途远,危险多。六弟要过继孩子的事情,等几个月,弘时满周岁。”
“嗷!要去欧洲喽!”
“嗷!要有娃娃喽!”
胤祺和胤祚一蹦三尺高地欢呼,实在是太高兴了有没有。哥俩嗷嗷叫着,对视一眼,一起给四哥鞠躬行礼,扬着大笑脸齐声大喊:“四哥的大恩大德,弟弟没齿难忘。”胤祚还红着眼睛加一句:“四哥,弘时即使过继给弟弟,也是您的儿子,他要是不孝顺您,我打他。”
四爷牙疼,乜他一眼:“四哥不会打孩子?”
胤祚傻眼。
胤祺嘿嘿笑:“四哥,六弟是怕你管孩子严厉那。他打了,你就不能再打了不是?”挠着脑袋,憨笑:“四哥,您真的应该好好疼着弘晖和弘时,不能光疼闺女。”
四爷:“……”
脸一板:“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马上!马上!”
胤祺和胤祚互相推搡着离开,到了门口,一起回头,大喊:“四哥,春节后您要去承德的事情那?”
四爷:“汗阿玛答应了。”
“嗷!”
哥俩都替四哥高兴。
康熙和皇太子争斗的火葬场,我们这些顺带打酱油的皇子阿哥们,还是能避开就避开得嘞。
四爷望着他们的身影,无声地笑。
傍晚下衙,他骑车去另一条街的刑部。
路上见到老百姓风风火火的操办过年物事,大街上卖对联的、写福字的……各种生意都是兴旺,开心地笑。
到了刑部衙门,看大门的衙役忙着上来请安帮忙停车子。四爷进来高高门槛,顺着衙门长长的甬道慢吞吞地走着,一路上见到衙役们和各方官员们,都忙着请安。四爷笑着点头,见到几个刚被锁拿来的官员们,哭着大声喊冤,还是笑着点头。
新一代刑部尚书安布禄,见到四爷来了,笑哈哈地从正堂里迎上来。
“老臣给四爷请安。”安布禄热情地行礼。
四爷双手扶起来,微笑:“安布禄,爷为什么来?你知道吧?”
安布禄嘿嘿笑:“四爷,您老的心思,老臣哪里敢猜?不过,老臣这衙门,也就这么点事情。四爷您放心,您的人,老臣哪里敢?”
谁不知道四爷最是护短的人?
再者说了,工部的人即使确实被牵扯进来,基本上也就是外围。
四爷点头,却没有就此放过他。
两个人进来偏堂,四爷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安布禄捧着茶送上来:“四爷,尝尝刑部的普洱。四爷,那位工部官员您放心,一块油皮没掉。”
“挺好,茶汤醇厚甘甜。”四爷瞄他一眼,安布禄左右逢源,这次不知道站队哪一边。“这次去工部拿人的山东清吏司,说上次工部一位主事协助山东赈灾,贪污山东的军备器械。山东清吏司,爷记得他是前任刑部尚书傅腊塔的人?”
安布禄弯腰,讨巧地笑:“四爷,这件事,臣已经看过案卷。山东清吏司,哎,他呀,书生气重,是老实人的性子。”
“哦”这是被谁利用了当枪使唤?
安布禄为难地挤挤眼。
“四爷,刑部大小主事比其他衙门多,更有全国刑名案件题、咨到部,按省区分17个司办理,17个省区清吏司……之间的事情多着那。山东清吏司,臣唤他上来,给您见个礼?”
“嗯。”
山东清吏司蒋廷锡,三十岁的样子,忐忑不安地进来偏堂,“啪啪”地打着马蹄袖单膝跪下,抖着嗓子:“给四爷请安。”
“起来,抬头爷看看。”四爷听着声音好似有点熟悉。
蒋廷锡不敢抬头,却不得不抬头,抬头的瞬间,双腿打颤,眼泪都飙出来了。
四爷:“……”
爷长得这么吓人?
这位书生,长得有点眼熟?
安布禄机灵地解释:“四爷,蒋廷锡是江苏常熟人,出身于名门望族那,自幼饱读诗书,他的爷爷、父亲都是我们大清的官员,而他的兄弟蒋陈锡刚上任山东巡抚,他听说了山东的灾情,救灾情况,很是愤怒那。”挤挤眼:四爷,这就是不满意您提拔墨家的士绅大族之一,保守派儒家之一。
“哦”合计着,这事儿,源头还是自己得罪的人啊。四爷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吓得他“扑通”跪下,却是任凭安布禄怎么挤挤眼暗示,就是倔强地不认错儿。
四爷乐了:“不错,有前途。”手欠地拍拍他的青瓜脑门,跟拍家里的小胖猫似的:“你拿了工部的一位官员,走刑部的流程,爷欣赏你的勇气,毕竟,敢去工部拿人的,你还是第一个那。”
“四爷,您,工部,是大清的六部之一。”工部不是您的个人衙门!蒋廷锡被拍的浑身打寒战,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活阎王一脚踹上西天。可他还是要据理力争。
“哦爷说你有勇气,你还蹦跶起来了?”四爷笑一笑,再拍拍,很开心地感受他的恐惧和眼泪花花。“这话对。爷也送给你。刑部、礼部、户部、工部……都是大清的六部之一,你,你们,都是大清的官员哦。记得哦。”
呼噜一把脑门,四爷抬脚,愉快地晃着八字步离开了。
安布禄赶紧跟上送着,等他回来,发现蒋廷锡还一屁股坐在地砖上,眼泪花花的,哭得小孩子一样,哭笑不得。
“你说你,你就一个书生,不去翰林院,你还非要来刑部当差?”安布禄扶着他起来,也是稀奇,这三十岁的人哭起来居然不讨人厌弃,透着一抹纯真。“你拿人拿错了,被人利用了。我要人提醒你好几次,你就是听不懂。”
“真的?”蒋廷锡抽噎着,面堂白净,身形瘦弱,一身工整的七品官服给他穿成书生棉袍,此刻红着兔子眼睛,哽咽地看着尚书。“不是四爷威胁尚书大人?”
“四爷威胁?”安布禄真哭了。你家里人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工部如果有人真犯事,不用刑部动手,四爷早就把人法办了。你当四爷是什么人?”
“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那。”蒋廷锡犯了书生倔强。“我知道四爷要求人严格,可既然有人咬出来了,就要去拿人核实,这不是应该的?”
“核实,也不用带来刑部大牢问,看情况在工部问一问就成。”安布禄真怕他再给自己惹事。“你办差要灵活。这次幸好是四爷。如果是其他小爷,脾气上来,给你一脚,就你这身板,够你受的!你还想不想继续办差了?”
“我想继续办差。”蒋廷锡打个哭隔儿,用袖子呼噜一把眼泪,委屈着。“我宁可四爷给我一脚,干嘛摸我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