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康熙压下心里的那抹担忧,“你和你六妹妹处的最好,你去看看她。”
“汗阿玛,儿子马上准备出发。”四爷迫不及待。去年公主有孕,康熙领着大队人马去看了,现在六妹妹有孕,没有一个娘家人在,一定孤单。“汗阿玛,如今已经是五月份了,儿子带弘晖出发,正好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回来。”
“吆喝!”康熙喷笑。转头对喇嘛们吐糟:“看看,朕还什么也没说那,他就着急上了。”一板脸:“弘晖那么小的一点儿,也能去?”
“汗阿玛,弘晖马上两岁了。算上胎儿时间,要岁了。”四爷着急地解释。
“咳咳。”康熙无语地瞪着他。弘晖生在七月初一,勉强算岁了。可喀尔喀是什么地方?
哲布尊丹扎纳巴扎尔活佛起身,郑重地行礼,开口:“博格达汗大皇帝,可否容许喇嘛冒昧,先见一见弘晖阿哥?”
康熙皱眉,坐正身体,沉思片刻,摸着胡子苦笑:“大喇嘛,不是朕犹豫。弘晖那小子,你去见见就知道了,”扫视一圈,因为他们眼里的好奇和求情,无奈道:“你们都去见见就知道了,皮的朕头疼。”
约定好明天来见弘晖阿哥,喇嘛们都行礼离开,四爷代替康熙送到清溪书屋的院子门口,回来后,梁九功上茶点,父子两个说话。
康熙问他:“四大活佛,你怎么看?”
四爷:“重用布尊丹巴活佛,扶持章嘉活佛为尊。”
“嗯,不错。”康熙摸着胡子,笑的满意。
哲布尊丹巴本是外蒙古的最高活佛,其地位低于da赖和ban禅,类似于格鲁派在外蒙古地方的“主教”。哲布尊丹巴,转世于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家族,被称为纯粹的蒙古血统活佛,在喀尔喀蒙古诸部中极受崇信。
康熙二十七年,喀尔喀遭到准噶尔噶尔丹的进攻,各部丢弃庐帐、牲畜,纷纷南逃,昼夜不绝。诸部汗王之间发生了归附大清还是归附沙俄的争论,在犹豫不定之间,请决于哲布尊丹巴。
一世哲布尊丹巴一锤定音:“我辈受大皇帝慈恩最重。若因避兵入沙俄,而沙俄素不信佛,俗尚不同,视我辈异言异服,殊非久安之计,莫若携全部投诚大皇帝,可邀万年之福。”
于是,喀尔喀汗率数十万众归附清朝,并于康熙十一年五月,在多伦诺尔与康熙会盟,宣告了喀尔喀蒙古,亦即外蒙古正式进入大清版图,面对强敌沙俄和准格尔,坚守大清边境。
有了这样的大功,哲布尊丹巴遂被朝廷极为尊礼,康熙先后册封一世哲布尊丹巴为“大喇嘛”“启发哲布尊丹巴喇嘛”,并赐给金印。六公主嫁的额驸,也是土谢图汗家族。
不过,虽然册封了哲布尊丹巴执掌喀尔喀蒙古教权,但因哲布尊丹巴转世于喀尔喀土谢图汗家族,而这个家族又是成吉思汗-忽必烈嫡系,本就在蒙古人中地位崇高,贵族血统和宗教权威结合得如此紧密,尽管有六公主在喀尔喀不断归化民众,掌握大部军权,还是实在让康熙不放心。
西藏有da赖和ban禅,但喀尔喀起来了,西藏就落在后头了。康熙习惯玩平衡,一琢磨,那就在青海蒙古竖起来一个朝廷的佛门代言人吧。恰好西藏五世da赖领着西藏,参与准格尔和大清的战事,需要给予处罚;青海的二世章嘉佛法高深,扶的起来。
四爷:“汗阿玛,二世章嘉活佛是一位佛学造诣很深的高僧,在西藏学习佛法时,便以“贯通经典,净修佛法,俱臻上乘”名满全藏,很多大喇嘛均拜于他门下。康熙二十五年后,二世章嘉多年驻锡京城,和大清略有感情。康熙十二年,您册封他为“札萨克达喇嘛”。康熙十六年,您命他赴西藏,主持六世da赖喇嘛坐床仪式。于现在的六世da赖喇嘛有半师之谊。去年,您在内蒙古多伦诺尔修建汇宗寺,作为章嘉活佛在内蒙古地区的驻锡地,加封二世章嘉为“多伦喇嘛庙总管喇嘛事务之札萨克喇嘛”。儿子的建议,找机会,直接加封二世章嘉为“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国师的名号只有章嘉有。地位高于青海和西藏佛门,将五台山的镇海寺、普乐寺、集福寺、广化寺、慈福寺等赐予二世章嘉。”
康熙放下茶杯,略作沉思,不由地笑了。
章嘉活佛本在青海影响有限,在蒙古更是陌生的存在,不会出现如da赖、哲布尊丹巴等等尾大不掉的局面;
其次,二世章嘉道行很高深,扶持他不会遭到诟病;
再次,章嘉驻锡地青海南接西藏,北邻蒙古,正好可以成为朝廷沟通蒙藏的媒介。
最后,有他在名义上高于底蕴最为深厚的西藏佛门,青海和西藏联合起来,正好和哲布尊丹巴活佛抗衡。
康熙起身,领着儿子出来屋子,慢悠悠地散步湖边,望着湖光山色,感叹:“朕在与准噶尔的较量中,深切地体会到了佛门在蒙古诸部中的崇高威望,尤其西藏佛门作为佛门圣地,支持准格尔。如何消解佛门在蒙古,尤其是已经内附的蒙古诸部中的影响是当务之急,也是永远不能掉以轻心的国策。”
“儿子谨记。”
“嗯,今天来做什么?”
“来汇报国子监的修缮事宜。”四爷从袖筒里掏出来一个章程,双手捧给康熙。康熙停下脚步,接过来翻看,很是满意。
四爷:“汗阿玛说,国子监修缮完毕,您要亲自去讲学。二伯说,修的好一点儿。国子监的中心建筑,讲学的地点,辟雍,深广各五丈尺,四角攒尖重檐顶,上有鎏金宝珠,覆盖黄色琉璃瓦,四面辟门,环以周廊和水池,池周有汉白玉雕刻护栏,……构成辟雍泮水。”
康熙点头,仔细看两眼,将章程随手递给梁九功:“讲学的稿子,您来写。国子监不光有满汉蒙回藏各族族学生,还有俄国、交趾、高丽、日本……的留学生。好好写。俊才荟萃之地,大清的国际文化交流场所,要一鸣惊人。”
四爷:“……儿子遵命。”一个稿子也要使唤,这是心情多不好?
使唤儿子,心情好一点儿的康熙,面露担忧。
“为什么,要带着弘晖?”
四爷苦笑:“汗阿玛,儿子说儿子这次南巡回来,那小子闹脾气,您一定不信。儿子还是在南巡半路上回来的那。”
康熙给他一个冷眼:“知道朕不信,还说?”
“……”
四爷为难,愁眉苦脸好一会儿,一摊手:“汗阿玛,弘晖长这么大了,还没出过北京城。儿子想着,带他出去看一眼,也知道世界很大,不光是四九城。还有福晋,福晋这些年一直守在家里,儿子也想带着她出去看一眼。”
康熙牙疼。
“你是几岁出门的?”
“儿子四岁,跟着汗阿玛去盛京。”
康熙想起来了,当时还特意提前给这小子种痘。
“准备给弘晖种痘。”又想起以前因为孩子们种痘的紧张,笑了出来:“现在种牛痘,比以前好多了。”
四爷恭敬地笑:“都是汗阿玛的福气,保佑大清人。”
“哦!”康熙不想搭理他的无赖。
父子两个继续散步,漫无目的的。
四爷意识到,老父亲有话说,默默地陪着、等着。
良久,父子两个,背负双手,迈着一样悠闲的八字步,来到桃花堤坝上,五月里桃花盛开,繁如群星的花蕾随着几枝在春风里欢快地摇曳着,那片片桃林仿佛成了红雨纷扬的世界。
还没走近看不清花朵,但那大片大片的桃花林,仿佛就是一朵巨大的花朵,让你眼前一片明艳。走近了,这因为昨夜风雨,桃花落了一地,整个堤坝又像一张粉红色的地毯,周围镶着一圈绿色的花边,让你舍不得在上面走。
当然,四爷那张俊脸,在桃花林里,那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偏他自己全无所觉,跟来的宫人都看呆了眼。
康熙瞥一眼,笑着摇头,挥挥手,要梁九功领着人退下。
慢慢开口。
“老四啊,……”
“汗阿玛,儿子在。”
“昨天晚上,朕一夜思考,赫舍里皇后难产的那天晚上,就是那样的大雨。天空阴沉昏暗,雷声作响,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的,……”
一个后宫中也如这恶劣的天气一样,黑云压城,沉闷的气氛压得宫中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赫舍里皇后躺在在产床上头发凌乱、痛苦不堪;太皇太后双眼紧闭捏着佛珠坐在产房外,听着身边的太医和丫鬟来来去去,着急慌乱地为皇后接生,可是生了个时辰了,还是生不下来。
康熙站在太皇太后的身边,等成一尊雕塑。
太医小心翼翼地去来请示保大还是保小,康熙那一瞬间只感觉到天地倒转,天崩地裂。
太皇太后沉下脸说道:“这还用问吗?两个都得给我保住,”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保住皇上的大业非常重要。”
他泪流满面。
太医依照命令做事去了,赫舍里皇后拼着一口气把皇子生下来了,众人都惊喜于母子平安的时候,万万没想到的是赫舍里皇后开始血崩,众太医纷纷围上前去抢救赫舍里皇后,皇太后抱着孩子,康熙顾不得男人不能去产房,撒腿就跑。
康熙赶去里面看望赫舍里皇后,心疼地抱住她孱弱的身子,一遍遍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赫舍里皇后知道康熙来看她以后,慢慢的睁开眼睛,汗水湿透的白到透明的脸,可怜的呼唤康熙。
那一刻,康熙失去所有的理智,面对太医们没有主意的样子勃然大怒,恶声痛骂太医废物,将全部太医都踹翻在地。
窗外山雨欲来风满楼,倾盆大雨伴随着沉闷的气氛应声而下,一帮太医抖如筛糠地跪在地上,康熙猛地回头,看向面色苍白的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只是脆生生的叫着皇上的名字,一声声“玄烨……”要康熙痛苦万分。然而她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个时候,等在外头的大臣们忍不住了,周培公第一个带头冲进来血腥气满屋子的产房,他才智双绝,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的暗流涌动,他恭敬地对康熙说:“皇上,臣知道娘娘的心思,皇上,当前外有藩叛乱,内有逆贼作乱,可谓非常之时,今日皇上又得一位阿哥,加上大阿哥,皇上便有两位皇子,臣叩请皇上在其中选择一位立太子,布告天下,以示天下繁荣昌盛、源远流长。”
按祖宗家法,坐朝之君不立太子。长大后,按照继承顺序接受八旗旗主们的选举。可是此情此景,康熙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产床前,温柔地说:“我给咱们的皇子起了个名字叫保成,……”看向不顾一切冲进来的惠妃,怀里抱着的大阿哥,纠结万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当此非常之时,朕为固国本,决意建储,立皇子……保成为太子。”
康熙刚说完,赫舍里皇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赫舍里皇后的离开,成为了康熙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