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

“要。会学的不一定会教导,关外的一些基本常识也要培训。”

“那四爷,喇嘛和西洋传教士,有的官话都不会说,怎么教导孩子们?”

“关外的孩子是蒙古话和满洲话,况且,他们不考科举。当老师不一定需要精通语言,比如书画数学的教导,不需要语言。”

“……四爷,您说的都有道理,但说服不了我们。”一个服饰清贫的学子气得面堂红涨,据理力争。“四爷,读书是高雅的事情,是尊贵的事情,读书就要读四书五经方为正道。”

四爷抬眼,笑了一笑。

“原来,周公洛阳制礼作乐,教化人伦;伯夷叔齐劝阻武王伐纣,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春秋诸子百家,……都读的不是正经书?”

“!!”

“四爷,您在转移话题。华夏文化分外两部分,一部分是孔孟之前,一部分是孔孟之后,不能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爷要说,华夏文化分为三部分,孔孟之前,一部分是孔孟之后,一部分百花齐放,也成?”

“!!!”

年轻书生们惊住了。

不敢置信地看着四爷,异口同声:“四爷,您要恢复百花齐放的诸子百家?”

“哎”四爷悠哉地品茶,摆摆手,“爷就是说一说,这不是话赶话吗?你们说按照时间划分,爷也按照时间划分。”

店小二端着一碗碗冷盘上来,茴香豆、炸花生、酱萝卜……摆放桌上,看着就是新鲜爽口。

书生们愣愣地看着菜肴,等店小二出去了,面面相觑,一起看向四爷:四爷,您的样子,真不像是说一说的。

您看八旗学院折腾的,出来的有一半是墨家子弟。只是八旗人数太少,学生更少,更有本来就重视武功火器高于文化,他们都没在意。

四爷招呼着:“菜上来了,都开始用着。”宋公子条件反射地调整酱萝卜的凉碟,推往四爷的面前。

“听你父亲说爷喜欢一口萝卜?不错。”四爷很是享受他的孝敬,拿起来筷子用一口。

酱萝卜很新鲜,吃起来的声音脆脆的好听。四爷用菜的姿势动作也是优雅自然的舒坦,看着听着要人眼睛放光心情愉悦。

当然,四爷的表情神态中,都有一种长在骨血里头的天家贵胄的尊贵。

宋公子一手捂住“砰砰”跳的心脏,咳嗽一声,看向好友们,面对活阎王·四爷用着酱萝卜的坦然放松,找回来嗓子和声音,一开口,惊恐嘶哑:“四爷,是父亲说您喜欢吃一口萝卜的,每年父亲都在如皋白园萝卜上市的时候,亲自挑选,派人送来北京。不是,四爷,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四爷,虽然我们都说‘有教无类’,但西洋人和我们就是不一样的。我们是大邦大国,他们是小邦小国。就如同士农工商的划分一样,商人奸猾,农人愚昧,匠人笨拙,都需要士族文人的点拨和教导。”

“好像,有几分道理。”四爷放下筷子在筷架上,看见店小二端着汤锅进来,斜视他们一眼,笑道:‘如皋萝卜好,如皋萝卜赛雪梨’,都说‘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不如如皋的萝卜皮’。先用菜,看外头都是炊烟袅袅了,用饭时间了。”看一眼紧张到额头冒汗的施公子,“毛竹板栗、宁国山核桃、宣木瓜……”爷年年用着都好。你们来找爷聊天说话儿,要是不吃饭,爷可和你们的父母没法儿交代。快用饭。”

施公子老家安徽宣城,老家人也是年年挑选特产送来北京当礼物,施公子听了这话心里一松,脸顿时也红了。这群书生也是如此,活阎王四爷,也是有人间情感的嘛,记得各地方乡亲们的情意。

众人心里一安,四爷还说他们的话有几分道理那。愣愣地想着心事,听着四爷催促用饭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全凭本能手足无措的盛汤用菜。

施公子胆子大一点了,殷勤地给四爷盛汤,双手端给他。

四爷接过来,举着汤勺用了,施公子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其他书生们也都是逃出生天的模样儿。

四爷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砍头还要抄家罚款。他们冒死前来找四爷,虽然做好了被送进大牢的准备,可到底是害怕。

用饭的动作很是僵硬。

一道道美食端上来,女儿红的美酒也上来,众人举杯纷纷敬酒,四爷小口抿着,挨个喝了,肃容道:“家里有小儿,不能闻重酒味,只能喝这么多。”

书生们傻眼:传说中四爷是奶爸,果然是真的?

四爷举杯:“爷对诗词不通,一向喜欢诗词写得好的人,你们都是大清的未来之才,爷和你们喝酒,高兴。今日有缘见个面,敬诸位一杯。”

书生们忙站起来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酒量不好的脸脖子都红了。

四爷微笑:“都坐下。人都说当今十大才子,‘施润章如良玉之温润而栗,宋如丰城宝剑,时露光气。’宋琬宋如丰的诗,颇有杜甫、陆游之风,《听钟鸣》一诗中写道:‘听钟鸣,所听非一声;一声才到枕,双泪无纵横。白头老鸟作鬼语,群飞哑哑还相惊。’读之催人泪下。《同欧阳令同饮凤凰山下》一诗中写道:‘茅茨深处隔烟霞,鸡犬寥寥有数家。寄语武陵仙吏到,莫将征税得桃花。’爷都很喜欢。爷知道有文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爷打小就有一个愿望,希望大清的百姓,不那么苦,苦中有一点乐呵。爷人力微薄,生性惫懒,大臣们都年龄大了精力不济了,仰仗的都是诸位年轻人啊。爷期盼且相信,有你们在呀,一代比一代好,大清一代比一代好。’”

书生们傻眼了。

四爷再次举杯:“来,倒酒。喝酒。爷替父老乡亲们感谢诸位。”

书生们傻乎乎的,一脸呆滞地跟着倒酒、举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眼珠子都红了。

你和四爷说大义伦理,四爷比你还会。

四爷:“施闰章是一位真正的理学大家,以身作则,仁者爱人,在职期间,广建学院,教化治下之民。爷记得,他在《大阬叹》中写道:‘杀人税无出,迟回伤我心……宿甫既累岁,敲骨力难任。民顽实吏拙,素食惭官箴。’当时呀,也是朝廷裁减官员,无辜裁了他,可是凡事,人在做,天在看,老百姓的心里有杆秤。老百姓苦留他,上书朝廷,那是真正的万民书,至今还收在文华殿里。汗阿玛每次谈及都说,先皇临终念着施闰章那,好官,性情耿直,要护着。”

施公子的眼泪流到面颊,无声地哭。

他父亲这些年因为家里丧事不断,身体不好,病退在老家,眼见大清天翻地覆的变化,天天念着“你们生在好时候啊,大有作为,想当年我们在乱世里头啊,难啊,都难啊。先皇难,官员难,老百姓更难,难得活不下去,想被苦一苦,机会都没有。”

其他人都低了头。

施闰章是好官,被裁减官员连带了,也有老百姓出头请愿。先皇临终还护着念着。之前那些被裁减的官员,若真有冤屈,老百姓能拍手叫好吗?裁减一些,剩下的官员们才能收紧了神经,办差好一点,而不是拖拖拉拉的,要老百姓想办一点正常的流程,都要三请四请的,送礼送银子。

一番谈心,四爷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士农工商分阶层,可再怎么分,有仁者大爱高吗?仁者大爱爱的是谁?为官者,不敬业、不求清官能官,自己的基本职务都做不好,何以为官?就因为他们是士绅?是,他们是士绅,他们天生高贵,可他们个人的尊荣,比国家兴旺、百姓福祉还大吗?

可是他们是士绅啊。他们和皇家一起治理天下,到大堂不跪,犯法不究,顶多不办事免职了,哪有四爷这样不讲情面的?

两种思想在他们的脑袋里乱窜,窜的他们的脑袋生疼生疼。

书生们一个个的,垂头耷脑的,又喝醉了,摇晃着身体大着舌头倒在地上哭嚎。

唯一没喝醉的四爷和众人告别,要赶来的苏培盛挨个送回家,北京没有家的,送去国子监等学院宿舍。

四爷六七分醉意,出来茶楼,被冷风一吹,醒了几分。

一路骑车慢悠悠地施施而行,欣赏路边冬天到来的第一株梅花,开始结冰的池塘,听着顽皮孩童骑着童车,玩着滑板的欢笑声,他自己也笑。

回来府里,在书房里洗漱沐浴,换了衣服,闻一闻身上酒气散去了,抬脚去正院。

遥遥地看见正院门口的一群丫鬟嬷嬷围着胖孩子。

“咚咚”随着拨浪鼓的声音不停地响着,眼睛圆、脸圆、身体圆的小胖孩子撅着屁股,先是一条腿翻过小门槛,接着两条腿进来,回头看着门槛开心地面对自己的成绩,兴奋地喊一声:“阿玛!”迈着小螃蟹步子,蹒跚地走着。“阿玛!”再喊一声,举着手里的拨浪鼓,对阿玛高兴地显摆:“阿玛,十三叔呀。”

四爷大乐,等着他走到面前,弯身给他正正歪掉的虎皮帽,看一眼拨浪鼓,笑着问:“你十三叔给你送来的礼物?喜欢吗?”

“阿玛,弘晖的。”弘晖开心地摇着拨浪鼓“咚咚”,小胖手指着拨浪鼓上的配饰:“阿玛,亮亮。”

“嗯,亮亮的好看。”拨浪鼓上是各色珠宝,对于孩子来说很是新奇。四爷一只手捏捏他的胖脸颊,抱起来,笑着问:“给你十三叔写信感谢了吗?”

“信啊?”弘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露出来一丝迷糊,这超过他的认知了。

“收到礼物,弘晖喜欢,开心,告诉你十三叔,十三叔一定更欢喜。来,阿玛来帮你写信。”四爷亲一口儿子饱满的额头,在儿子糊他一脸口水的时候,抱着他走进来正院的小书房。

小丫鬟在书桌上铺开宣纸,研墨。弘晖好奇地看着,趴在阿玛的怀里动来动去的,看着黑乎乎的物事好奇,一弯腰伸手一抓,抓了满手,他看着手上的黑色更好奇,朝阿玛的胳膊上一抹,惊奇地看着阿玛的衣服。

“阿玛?”顽皮的弘晖看着衣服上的变化,更好奇了,再按一下。

四爷看着蓝色棉袍的衣袖上乌黑的一块块墨迹,乐了:“这是墨汁。墨汁是来写信的,不好抹在衣服上。来,阿玛给你写信给你十三叔。”

四爷抓住儿子的胖手,握住毛笔,给十三弟简单地回了信,末了用儿子蘸着墨汁的胖爪子按个手印。

弘晖惊奇地看着小小的手印,看看自己的手,好似发现了新天地。

“阿玛!阿玛!”冬天里穿的圆滚滚的胖身体挣扎着,四爷赶紧抱住了,但见弘晖在宣纸上不停地按手印,按一个,好奇地看看,再按一个……还会抓住阿玛的大手一起按……

四爷因为儿子的兴致欢喜,拿出来一盒颜料陪着他玩乐,父子两个玩涂鸦玩得不亦乐乎。等四福晋进来,无奈地抱过来弘晖,直接被他糊了一巴掌墨汁儿,心疼地看着自己和爷身上的衣服袖子,默默地告诉自己,能洗干净能洗干净。

弘晖则是很是骄傲地喊:“额涅额涅,手手。”拉着额涅的手玩按手印。四爷瞧着福晋想打屁股不舍得的模样一笑,用儿子手印上的颜料,简单地画画,行云流水的动作,要四福晋、小丫鬟、嬷嬷们、弘晖都看得着迷。

就看到宣纸上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胖娃娃。

奶豆腐一般吹弹可破的皮肤,饱满的额头,长长卷翘的眼睫毛,乌黑的大眼睛睁开,圆滚滚的灵动,小巧挺拔的鼻子,粉红的小嘴巴,元宝的耳垂,头戴一顶貂绒的虎皮帽,身上的袄子大红的绣着小老虎,宛若菩萨面前的金童子。

弘晖看着画儿,小鹿一样纯净无辜的大眼睛里都是惊奇。

“阿玛!额涅!”小胖手指着,好奇地看着,还会问画上的图像:“啊啊?”

“是你的画像。”四福晋亲亲儿子的胖脸颊一口,越是看着画儿越像,笑容灿烂:“爷画的很像弘晖。”

四爷看着也觉得像,小小的满意:“这幅画寄给十三弟。十三弟担心十三弟不认识他了,爷再画一副。”

说着话,拿着宣纸给身边的小丫鬟:“晒干,封蜡,寄出去。”再拿一张宣纸铺开,寥寥几笔画一幅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画像出来。

弘晖还在追着那画儿里的小伙伴要看,要一起玩,在他额涅的怀里挣扎着,可他看着阿玛的动作,看着看着心神又被吸引了,等他阿玛抱着他看这幅画,顿时眼睛不够用了。

四爷指着图像:“这是弘晖的八叔,这是弘晖的十三叔,这是弘晖的十四叔。”

弘晖还分不清人和画的区别,听到阿玛的话,对着画像开心地喊一声:“八叔,十三叔,十四叔。”“咚咚咚”地摇着手里的拨浪鼓。

弘晖因为阿玛的原因,喜欢上了按手印、画画儿。四福晋惊喜之余,也担心:“爷,几个侄子都喜欢背书那。”

“不着急。弘晖先培养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