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可是胤禔还没说完啊。

“汗阿玛,儿臣认为,这件事必须严查,必须有一个说法儿。否则那以后人都知道了,进去刑部就是一个横死,不如死扛到底算了,还去刑部受审做什么?”

卧槽!

直郡王你行!

傅腊塔麻利地跪在康熙的脚边儿,老泪纵横:“皇上,都是臣的错。皇上,臣请罪。”

康熙还是气定神闲,一身淡淡的帝王威严,不怒而威。

太子低了头,掩饰自己狰狞的面容。

胤禔斜睨太子一眼,怒声道:“汗阿玛,儿臣记得,今天早朝上有大臣提议,整顿几个衙门的不称职人员。儿臣之前顾着同僚们的面子,没有说话。现在儿臣不给他们讲情了,儿臣请汗阿玛严查这些人,天天不做事光拿着朝廷俸禄就罢了,还扰乱朝纲,罪该万死!”

!!

胤禔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杀气腾腾的。

傅腊塔跪着,一动不动的,吓得大气不敢喘:皇太子要整顿官场,只是一个名头儿,掩饰这件事罢了。可是有了直郡王的严厉表态,那就表示:你们!皇太子!谁敢浑水摸鱼,趁机打压我的人保留自己的人,我第一个不饶!

天了噜,我怎么又牵扯进去这两位爷的争斗了啊!傅腊塔欲哭无泪。

太子此刻也忍不住了,一抬头,迎上大哥灼咄咄逼人的死亡视线,一声冷笑:“大哥说的很对,孤刚刚也是这个提议那。”

孤倒是要看看,你能怎么不饶我的人!

那你就等着看,看我敢不敢一刀砍了他们的脑袋!

兄弟两个目光厮杀,康熙却好似没看见似的。

“既然你们都附议,都是为了大清的未来,不顾个人名声,朕心甚慰。”康熙说的,真有一点高兴的调调,摸着保养得宜的八字胡,悠哉哉的龙脸一低头,对脚边求保护的老臣微笑:“傅腊塔听见了?你们太子爷和大爷都表态了,你放开手查吧。”

傅腊塔高声急呼:“皇上,臣领旨。臣定不辱使命!”

“至于清理清闲官员,……从你刑部,嗯,悄悄的,先试验一下看情况。都退下吧,朕要去念佛课。”康熙一挥手,转身就走了,梁九功领着一群太监宫女齐齐跟上。

“恭送皇上。”“恭送汗阿玛。”

康熙的脚步稳稳的,跟没听见似的。

傅腊塔一眯眼,起身给两位小爷行礼:“太子殿下,大爷,臣告退。”

太子微微一笑:“夜色深了,这里湖水堤岸多,来一个小太监挑着宫灯送送。”您个倔老头可要小心了,选好脚下的路怎么走。

胤禔挑眉冷笑:“傅腊塔,老眼昏花看不清路,爷送你一副眼镜。”不知道怎么走,爷帮帮你。

“老臣感谢太子爷和大爷的关心。”傅腊塔不光装眼花还装耳聋,笑呵呵地领着关心,跟着挑着灯笼的小太监晃着八字步走了。

傅腊塔小老头,心里苦的黄连一般,却是被激起了年轻时候的性子。

我还不敢查怎么滴了?我老眼昏花了但我曾经也是领兵打冲锋的勇将!我管你们两位小爷怎么斗法?要我在刑部待不下去了没有脸了我还顾得上那么多?!

傅腊塔也憋着火气那,身为臣子,也是有火气的!哼!

太子和直郡王兄弟两个,面对傅腊塔的背影,一转头,对视一眼,齐齐冷哼一声,各自绕着路出去畅春园。

出去畅春园明明有一条最快最好走的路,也就是小太监领着傅腊塔走到的这一条,偏偏他们都不走,都硬是绕着。

傅腊塔气哼哼地回到刑部,刑部的官员们没有一个下衙的,都还在根据他的吩咐排查,傅腊塔在刑部后院偏堂里召集他的亲信们,躺在罗汉床上吸着水烟枪缓缓紧绷的神经,将皇上的吩咐说了,听着亲信们一言一语的愤怒要严查的决心,同样正在表达愤怒咒骂的傅腊塔猛地一个醒神。

——四爷,臣又上你的当了!

一把扔下那包浆程亮保养良好的古铜水烟枪,傅腊塔猛地站起来气得跳脚:“查!不管牵扯到谁,都一查到底!”

我还就不信邪了!傅腊塔拍着胸膛和亲信们大吼:“当年我傅腊塔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打三藩的时候被敌军包围也不带逃跑的!查!查出来你们不敢管的,我来兜着!”

亲信们齐齐愣住:大人,您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傅腊塔反应过来自己的应激行为,擦着眼角浑浊的泪水,越擦越多眼泪汪汪的,一腔强烈的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雄起的认命悲愤之情:“老了老了,本来想着再过两年求了退休,回家听戏养鸟儿,哎!”

遇到一个逼着你不得不雄起的活阎王,你能怎么办?你不雄起,现在就能退休了,还是一个不光明的怕事的名头。

一番分派,亲信们领命退下,傅腊塔犹自气急败坏地屋子里转圈圈。

再恨,再恼,却也不得不佩服四爷这接连的手段。

直郡王那直线条的脑袋,能想得到皇太子要整顿官场,做表面功夫掩饰这件事?一定是佛伦提醒的!佛伦为何要这样提醒?和太子对上支持直郡王做皇太子,现在的他不会了。但为他自己报仇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和四爷商量好了吧?

毕竟,四爷对他,那真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的。

傅腊塔气得一拍脑门,皇上估计早就猜到了,所以见到他后,等着皇太子来,等着直郡王来,才开口。

这要他一琢磨,猛不丁的一个冷战,吓出来一身冷汗,后背湿透。

傅腊塔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天上白白弯弯的月牙儿,带着点寒气的一钩儿浅金。

如果,如果,他没有去找皇上禀明情况,告状太子和索额图,可能,皇上第一个拿自己开刀了。

国无一君。这个天下,还是皇上他老人家的。皇上,南征北战戎马一生,即使老了,也是大权在握,不容任何人挑衅。

良久,傅腊塔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水,老了老了,自以为精明,却差点马失前蹄犯了弥天大错而不自知。

四爷啊……傅腊塔再一回想四爷的所作所为,不知道是什么酸甜苦辣的复杂心情。

皇上说“悄悄的……”这是要麻痹其他衙门,在拿下一些人之前,要他们狂欢起来闹起来,再有皇上来“挥泪斩马谡”?

傅腊塔猛地摇头,帝王心不可测。把自己的差事办好了要紧。

刑部发生的事情,第一天迅速在有心人中传开,得知傅腊塔在刑部展开的行动,都很是理解地叹息:被这样打脸还能忍?别看傅腊塔一把年纪了,还是年轻时候的脾气啊。

至于之前提起来的,清查官员资历,整顿官场风气的事情,都没有在意:皇上最是仁慈要名声的人,也就说一说训斥一顿罢了,哪里真能那?

该怎么清闲还是怎么清闲,甚至有的官员因为这一次的“惊吓”,补偿自己一般的更能玩乐。

小半个多月过去了。四爷领着一家人去庄子上住了五六天,尽情放松回来府邸,都是身心愉悦,晒太阳打盹儿逗逗猫儿狗儿,办差点卯,也好似更有精神了。

而京城里的政治气候,似乎是风和日丽,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刑部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以为是刑部自己的事情,只有几个人关注。太子得知耿直御史魏象枢在核实自己提供的消息,一直没有动作,虽然不大满意,可索额图大总管之死这件事压下来了,他悬在空中的那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隆科多终于等来四爷和他一起喝酒,他傲气着,在皇家人面前没有一般臣子的拘束,他亲近的人也是这个脾气,大家伙儿一顿好喝,苏培盛挨个将喝醉的人送回各自的家里,剩下两个人喝酒喝得越发尽兴。喝到前半夜一起躺在院子里的地面上赏月,隆科多大着舌头道:“四爷,隆科多现在手底下有人了,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四爷一眯眼,明知道隆科多意气风发翘尾巴,最是听不见劝告,极力板正飘起来的舌头严肃道:“隆科多舅舅,爷一个大闲人一切都好。爷倒是担心你,你刚任职副都统,要谨慎办差,不能要其他人抓住话头。”

“谁敢多说什么?”隆科多愤怒地一甩胳膊,好似甩掉身边那些嗡嗡地苍蝇蚊子一般的小人,发誓道:“四爷你等着看,隆科多一定做出来一番成绩,证明给你看,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醉倒的四爷·小绿茶:“隆科多舅舅,越是风光的时候越是要低调,皇额涅担心您那。”

“嘿!不用担心。皇贵妃永远都在担心。”

“……”隆科多真喝醉了,居然敢反驳皇贵妃的话了。

可能是皇贵妃之前训斥他要他不服气了,隆科多不光没有意识到还犹自恼怒道:“既然风光了,那就风光了,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四爷心说,你果然是飘起来,急需摔一跤接接地气。口中还是劝说着:“隆科多舅舅心里有分寸,爷就放心了。爷还是认为,谨慎为上。”

“放心放心!”隆科多拍着胸膛大力保证。

四爷举着酒壶,和夜空里弯弯的小月芽儿碰一杯抿一口,眉眼弯弯。

年幼的兄弟们,胤禩和胤禟几个,抓紧时间补上之前的差事,专心着办差。

胤祥和胤禵几个,最近都在专心读书补上南下耽误的功课,想来和四哥讨论讨论朝政,每次都被训斥一顿,只能偷偷打听,发狠地练武读书,争取早日长大。

直郡王胤禔受到佛伦的指点,最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安心办好自己的差事,静等波澜起。

对比之下,重新管着八旗学院、武英殿的诚郡王胤祉最是有时间,特意找一个时间,找到四弟,兄弟两个在雍郡王府前书房,喝茶说话儿。

胤祉哪有心思喝茶?一杯上好的碧螺春茶在手边兀自热气袅袅,香气扑鼻,动也没动,叹气道:“现在我呀,管着学院和武英殿,不再亲力亲为了,凡事过一眼就成。”

“这样挺好,三哥喜欢看书,有更多的时间自己学习。”

“是啊。繁花乱人眼,一直自诩清醒人,却是最近才能定下心来,自我清净一一。”

“希腊文的《沉思录》好,弟弟最近在看,三哥可有兴趣一起研读翻出来?”

“明知道三哥不懂希腊语言。”胤祉一个白眼:“我回来后还是很生气你算计三哥的,三哥对你那么好,你个没良心的!——等你翻译出来,第一个给三哥看看。”

四爷:“……”小薄刀给桃子削皮的动作停下来,纳闷的眼神,真诚的无辜脸。

胤祉嫌弃地摆摆手:“这么大的人还拿俊脸撒娇,三哥还不知道你的戏精本质?”顿了顿,眉眼一起耷拉,愁眉苦脸的。“你看看,”大拇指和食指做出激烈打架的动作,“三哥之前得罪了汗阿玛,人人都知道恩宠不再。三哥去一趟江南,查抄大臣家里,在江南文坛上的名声臭了,之前的好人缘都没了,一路被人骂着回来北京,如今无人关注了自己安心办差读书,却也没人敢欺负了都怕三哥了,……”一声长叹,望着四弟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睛,一字一顿:“枉自学高八斗,方解人生几分味道。”

胤祉颇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