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托主子爷的福气,老头儿克兴额自打退休养老睡了新大床,现在天天红光满面的。”
“朕都有点羡慕他啊。可是朕哪有他的福气?”康熙叹息一声。
人影细细地汇报。
康熙安静地听着。
康熙对长子的性子有把握,因为他对大阿哥是真心的赏识,他用过太多大阿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每一个都是这样的反应。
可是他的四儿子,好似永远是这样的孩子气,宛若一个看透了世事却选择真诚勇敢面对,这么大了还是天真,依旧赤子一般开开心心每一天,为大清为家人做好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认认真真地享受每一个日出日落。
好似发现,这个世界上既然这样了,那也没事,我来做一束光吧一起来快乐吧的潇洒旷达随心任性。
是的,任性。
长子胤禔因为在兵部的不适应闹情绪。
三子胤祉没做郡王之前眼珠子发绿地想做郡王,做了郡王又吓得要想办法退回去贝勒。
四儿子?明知道老父亲试探的心思还这般高调,不是任性是什么?
黑衣人影不见了。
康熙没有了睡意,回头看一眼四儿子特意定做的大床,生怕躺下去又不想爬起来,起身拖着鞋子走到窗边,遥遥地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圆月。
原来是觉得儿子对于册封之事太淡定,奇怪了,怀疑了,封了他郡王看看他还能不能保持本心。
看着他最近年少轻狂的表现,不加劝阻,反而帮忙,以为他果然是少年心性,哪知道他对他大哥、二哥和三哥的心思都明白着?
这是返璞归真了吗?臭小子!康熙笑了笑骂一句,扪心自问,他这个快要知天命的岁数都远没有这样的心性。
他不由地又想起太皇太后驾崩前嘱咐的话,第一次有点明白了,那份抗拒不甘的念头似乎也动摇了。
夜色越来越深,雾气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梁九功悄悄地进来,给送上来披风披上。康熙站在窗边,烛火摇曳下,已然能看见一条条清晰皱纹的老去的龙脸陷入沉思。
四爷和大郡王醒来时,已不在那硬邦邦的青砖月台上。
大床上宽敞且柔软,他们就躺在这大床的两边,太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温柔地照的他们不得不醒来。四爷迷瞪瞪地揉揉眼睛,睁开一点点,太阳光要惺忪睡眼有点不适应,他又闭上。
“爷,窗帘拉上了。”苏培盛的声音响起。
“今天请假不上班。”四爷模糊嘟囔一声,困意朦胧地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下一秒就睡熟。玩着布老鼠的小猫儿发现他的动静“瞄”一声,灵活地跳上床,跳到他的怀里,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搂住了,也没有醒来。
大郡王因为四弟随意请假的姿势无奈,他试图控制睡意爬起来,可床太软了啊,实在爬不动。“爷也想请假!”他默默地想着,赶紧晃一晃脑袋甩出去。双手捂着脑袋,不疼,倒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谁给灌醒酒汤了?”一出口嗓子沙哑。
“回大爷,福晋吩咐的,八爷给灌的。”
“四弟妹一贯周全的。八弟来了?”大郡王眼睛一眯。
苏培盛点点头,面上同样是纳闷的表情:“八爷夜里睡不着,拎着酒壶爬梯子过来来找爷说话儿,发现大爷和我们爷都睡觉了,恰好奴才们端来醒酒汤,八爷就亲自灌下去了。”
大郡王点点头。
略动动身体,身下一弹一弹的宛若躺在云彩上,无奈道:“怪不得你们爷天天睡懒觉,这床也太软了。”
苏培盛接过来小厮端上来水盆,自己拿毛巾绞了,递给大郡王,脸上陪着笑儿:“大爷,您说反了。”
“嘿嘿。”大郡王瞅着他乐了。接过来毛巾擦把脸,精神一点点了,蜗牛爬一般艰难地从这“温柔乡”里坐起来,拍着床铺颇有感触地感叹:“你小子说的对。是你们爷喜欢睡懒觉才有这张床,床是无辜的。”
苏培盛讨巧地笑。
然后大郡王的双脚一落地,嘿,脚差点陷进去抬不起来了。就发现,四弟这不光床软的要人犯懒,整个寝室铺设的地毯都是。
地面上厚毛的羊毛地毯,白白的一看就是柔柔入心,几脚下去,嘿,真跟踩在棉花上一般飘飘然。
惯于设计的四弟亲自设计的寝室,要他站起来打量的第一眼就深深陷入其中,非常之温暖舒适且让人心生向往,怎么看怎么舒服。
他知道四弟喜欢和大自然有关的一切,整个宅子的花木绿化极好,此刻窗外的风景看着就非常放松,绿油油一片。地方不算很大,布置也并不复杂,一个大床,两个还算大的储物橱柜,剩余的就是一些活动空间了,墙壁是简简单单的原木色,除了床头稍加装饰的墙饰之外,就是一些绿植的点缀。
阳光充沛,还不像一般的卧室阳光直接照进来,由于窗外繁茂的树木,洒进寝室里的阳光,好像都变得温柔了许多,再加上斑驳的树影,鸟语花香围绕……
大郡王望着床上,搂着猫儿呼呼大睡的四弟,真心有一股冲动,自己也想在这张床上躺到海枯石烂!
“怪道弟弟们天天闹着来住。”大郡王去隔间洗漱,苏培盛抱上来大福晋送来的衣服,他洗漱沐浴换了,出来寝室,眼见小狗狗在阳光间嬉戏,懒猫儿跟着主人摊着四肢呼呼大睡,情不自禁地微笑。
今天有个好心情。难得大郡王面带微笑来到兵部,还不谈公事而是和兵部同僚们说起家常,大方地分享自己的感受:“那寝室,和那宅子一样,说不上具体哪里舒服,但就是哪哪都舒服!”
众人齐齐竖大拇指,双眼发亮:“大爷,这才是最高明的园林山水大家。我们四爷有大才。大爷,您有去过四爷的庄子吗?”
“爷哪有时间?大福晋去过几次,每次都拖着时间不舍得回来。”大郡王磨牙,福晋不回来,一个府邸谁来打理?每次都要他派人去催。不过他现在有点理解了。“你们不知道,工部新出的大床,就你们四爷书房的那张,嘿,爷今儿差点没爬起来。”
同僚们哈哈哈大笑。
“大爷,工部的大床,我们都想买。但是买不起。有人说可以分期付款,不要利息,真的吗?”
“大爷,那大床,哪天您带我们去工部体验一下?我听说李光地大人买了大床后,失眠都好了。”
“大爷您不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岁数,要睡一个好觉多难?”
“……”
大郡王豪气地一挥手:“明儿就带你们去体验。先说好,体验了,买了,可不许睡懒觉爬不起来,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夜里做了什么那。”
众人齐齐大笑,那可真是,不一定以为一夜混了几个美人儿腿软了。
通过大郡王的嘴巴,不到三天,基本上四九城人人都知道了,四爷的宅子,四爷的寝室,这份暖暖从来不是直射的阳光,从日出到日落,不同的时间段有不同的感觉,那真是超级惬意啊,简直是梦想中的天堂啊。
几个弟弟们知道后,忍不住都生气啊:大哥你原来是个大嘴巴,不知道有好处要藏着啊。这以后所有的弟弟们都知道了,都来抢四哥!
兄弟中唯二买了大床的太子,气恼地和康熙告状:“大哥忒是过分。一张大嘴巴叭叭叭,一个早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找儿子,要走后门快速买到工部的新床。”气恼中透着几分得意的矜持:四弟就是给人长面子!
康熙刚用完午膳在湖边散步,闻言无语地看他一眼,淡淡的一句:“那你四弟不是要开心的跳起来?收银票收的手软?”
“……”太子哭笑不得。“汗阿玛您也不管管?儿子听说,法兰西路易国王给他发来订单,他还接了。这不是从法兰西买来羊毛,造成大床毯子等等,再高价卖回去?”那模样,真有尾巴能翘上天。
“……”
“汗阿玛,法兰西传教士们来找儿子,询问能不能给个优惠价格那。”太子那脸上的得意都不掩饰了,浑身痒痒肉。
“……”康熙不惯着他这毛病。“价格的事情,你推脱自己不了解具体情况有专人去谈。你四弟的操办才是做生意的道理。那小子,一心羡慕人家日本从别处买来铜,炼铜技艺好,转手卖给大清,就是价格翻倍。你们天天喊着大清铜铁矿少,要买买买。你看日本那岛国,有什么铜铁矿?”
太子:“……”
康熙背负双手,穿花拂柳,头也不回地走着。
“一个当家人,管着一个家的吃喝拉撒。皇家的人,管着一个国家的人的吃喝拉撒。柴米油盐酱醋,哪样儿不要计较?”康熙觉得太子有点儿被宠的太过了,有点儿不知道日子怎么过的。
“讲礼仪的大国面子要紧,但面子要有理子撑着。我们的矿产不能随意挖,朕一直控制着开采量,也是想着给后人留一点儿。可我们铸造铜钱要用铜,日常生活要用铜,盐和铁更不用说,铁锅、铁钗子、锄头、榔头……都是铁。现在还出来自行车、刮胡刀……那也是铁。难道我们一直就和其他国家买买买?地主家的日子也不能这样过啊。”
“……”挨了一顿训斥,又要将西洋传教士们送来的礼物退回去,太子苦着脸,硬憋出来一句:“汗阿玛,儿子知道了。”
“嗯。手里不缺银子了,还住在畅春园做什么?”康熙很嫌弃。以前巴不得太子黏糊自己,可经过几次伤心后,也不强求了。现在看他天天住着自己隔壁,烦得慌。
太子哪里想得到老父亲的心理变化?发虚的目光飘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搓着手红着脸道:“儿子要和四弟再买三张床,银子不凑手。”
康熙:“……”
要说这世界上,能要康熙掏腰包给买新床的人,还真有。
两个。
皇太后和苏茉儿嬷嬷。
不包括他认为已经长大成人的太子。
更何况太子还要再买三个?这一听就不知道送给哪个美人儿的。
“朕也没银子。滚回你的毓庆宫去。”康熙一挥手,就这么一句。
太子傻眼了。
没有银子,回去毓庆宫做什么?面对一张张芙蓉面、妩媚脸,光说甜言蜜语不给银子赏赐,这不是太子的体面啊。可是老父亲发话了,他只能卷着铺盖回来毓庆宫。
新床住习惯了离不开了,怎么办?忍痛留着新床在畅春园,自己在毓庆宫不是夜夜失眠?干脆连床也搬走了。
康熙听人说起来,太子爱惜新床自己亲自监督抬着的模样,一手捂脸,头疼,胃也疼。
太子回来毓庆宫,收拾好自己的寝室,挺满意。太子妃好不容易抓住他的人,顾不得他忙碌地见这个见那个,拉住他的人进来书房一通汇报,重点:“爷,这几个月毓庆宫发生不少事情,几个孩子都病了一场刚好,你多关心关心。还有,大哥和三弟带着孩子来宫里见皇太后,几次请安。爷,我能带着孩子们去给皇太后请安,但您看看,您要不要哪天带着三格格和弘皙去畅春园见见皇上?”
几个月的“单身”生活,更难得夜夜睡眠好,要太子养的神清气爽。回来毓庆宫看什么都亲切正心情好着,乍然见到太子妃,听她唠叨,也没有生气。而太子妃的话,听得太子一眯眼。
皇太后不喜欢大动弹,一些妃嫔们年龄大了也不喜欢搬动,定下来七月份出发去盛京后,过完春节都住在宫里不来住畅春园,康熙自己住畅春园,只有几个年轻受宠的贵人妃嫔跟着。
年轻妃嫔们、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围着康熙,太子不在意。可下一辈孩子讨他们祖父欢心是大事。
“孩子小的时候,不好多带给汗阿玛看,孩子哭闹起来那劲头我们自己都烦。——现在孩子长大一些了,……还是四弟好。”太子喃喃自语。对于四弟一直不要孩子,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太子妃没听明白。太子提起来四郡王,她立即跟上:“爷,四弟妹上次进宫和我说起来新床的事情,建议我暂时不要给孩子们买,还说我们年轻也不需要。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我们手里银子不少,但您要买,一定买最好的,最好的光成本也不低……”
太子的耐心用完了,冷冷地看一眼太子妃:“孤本打算再买三张新床,孤在畅春园和毓庆宫各一张,太子妃一张,李佳侧妃一张,如今听来,太子妃要拦着孤了?”亏得自己还要做的不偏不厚的,特意给太子妃面子。
“爷,我还年轻身体好着,不需要。”你为了给李佳侧妃买新床顺带给我买,我还要感激你?太子妃牡丹长袖下的手握紧掐的手心生疼,极力地压着火气。“爷,皇太后和苏茉儿嬷嬷有皇上给买,其他的母妃们包括皇额涅,都是每天早起散散步锻炼身体,都没买。我听说四弟妹进宫请安,特意问了皇额涅,皇额涅几次都说不要。”太子妃肃着脸看太子,皇额涅都不要,其他母妃们都不好要,你确定你要给你的侧妃买这份奢靡?
太子对这份约束很是烦躁。
对太子妃也没有了好脸色。
“孤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