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扯着嘴角,笑不出来。
慢吞吞道:“父亲再次娶妻后,搬回去老宅住了。臣……听二弟揆叙说他要纳妾,去劝说他,一把年纪了好好保养身体,更何况,当年那段事情,臣也有耳闻,也劝说父亲,既然现在成亲了,好好过日子。可父亲不知道为什么,骂了臣一顿,臣也就没有再管……”
容若说不下去,眼睛红红的,掩饰地低了头。
四爷听出来他声音里的悔恨,抬手按按眉心,看向傅腊塔。
康熙也看向傅腊塔。
傅腊塔笑得比哭得难看。
“皇上,四爷,臣一个大老粗,哪里懂得这些?臣听自己福晋说,可能是明珠因为赫舍里福晋几次威胁他,对丫鬟们凶残,起来逆反心理了。这……臣也不懂,他都这把岁数了……”
“朕知道……”康熙叹了口气。人老了,越是动不了了,越是想要证明一下。
“那两个女孩儿的家里,可有送去补贴?”康熙问容若。
“送去了。赫舍里福晋送去的,一家两千两银子,两家人都感激她,下人们也夸她仁慈。”容若没抬头,声音低低的,带着哭意。
亭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两千两银子,对比一个女儿突然暴毙的穷人家来说,是莫大的仁慈。
可这是,一条人命。
这是一件极其讽刺的事情。
可此情此景,每个人的心里只有沉重。
康熙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站起来在亭子里不停地转圈圈。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康熙脚步一停,一抬头,看向四儿子:“胤禛想想办法,压下去这件事。”
四爷面容一肃:“汗阿玛,放出去其他家的一些八卦?”
康熙眉心一皱,这是一个好主意。但他此时最不想的就是因为一些事情被揭开,伤害到谁。
“……好好选一选,不要有妨碍到谁。”
“儿子明白。还有一个方法是,朝廷宣布一些新政策,关乎老百姓的切身生活。”
说着话,四爷从袖筒里掏出来一个章程。
康熙:“……”这难道是那什么不能随地吐痰的?
四爷肃容,认真解释:“汗阿玛,儿子还没写完,但估计,够用了。”
好吧。康熙咬牙接了过来,翻了几页,脸上五颜六色地变化,人生第一次,庆幸自己是皇帝,随时有人捧着痰盂准备着。
礼部声势浩大地宣告皇上的新旨意,这道旨意很特殊,它是给大清国的每一个人的。
不要随地吐痰,咳嗽要捂嘴,垃圾随手收拾好,固定地点归类放置,朝廷统一回收玻璃和轮胎……童学院里,课程增加一些礼仪事项,要学,关键,科考的时候要考!
这可掀了滔天巨浪了!
科考关乎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命运,科考要考,那绝对要关注啊。
顿时,没有谁还有心思议论明珠福晋吃醋伤人丧命了。
朝廷查抄几位大臣的家,流放一些人到黑龙江给翘首以待的萨布素将军,也只有朝堂上的相关之人关注。
有人同意:读书人弯腰驼背的,吃饭吧唧嘴,喝茶牛饮,一点没有读书人的样子,早就该好好管教管教,父母不会教导,那只能朝廷费心了。
有人不同意:科举是选拔读书人才,只要考试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有人机灵地观望。
其中普通老百姓的心声是最感激的:这些礼仪,自己知道是好的,可自己就这样儿,哪里会教导孩子?朝廷费心,他们只管面朝北京的方向磕头谢恩。
可他们的心声最强烈,也是最弱的。
大郡王特意到工部找到四弟,上下打量他一身粗布上衣下裤和匠人们一起刨木头的样儿,眼里露出一抹不认同。拉着他到无人的屋子里,认真地询问他:“科举之事,关乎到儒家读书人所有人的利益,不能轻动。你真不怕?”
“怕啊。”四爷嬉笑。“大哥莫要担心,弟弟这只是一个擦边球,绝对不动儒家人的任何一点利益。这考试不算分那。”
“真不算?”
“不算。汗阿玛这是和儒家人讨价还价那。见天要价,拦腰一砍,摸地还钱。”
“……”
“就你机灵。”大郡王放了心,却又不甘心了。“索额图的事情,值得闹成这样?”
四爷一眨眼,一摊手:“大哥,汗阿玛也生气索额图那。可这样的事情传的最快最广,一人一句的,不知道说成什么样子。先顾着我们皇家和朝廷的面子要紧。”
大郡王点点头,蹦着个脸骂一句:“索额图自己嚣张,纵容妹妹也嚣张,早晚有报应!”转身走了。
四爷眯了眯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开始针对索额图和太子那?是因为从战场上回来,汗阿玛一直没有封王,要他感受到了没有仗打,又没有爵位的失落?然后好不容易封王了,却进了兵部,失去了军营的军权的愤怒?
四爷轻轻摇头。
年少不知道权利好,一心打仗赚功劳,哪里会想到今天这般不上不下的境地?
四爷抬脚要回去继续刨木头,门房来报,三郡王来了。
“四弟,科举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索额图的事情要他自己去负责,你管他做什么!就算你做点儿事情留住一点朝廷颜面,你也不能得罪他天下的读书人啊……”
三郡王噼里啪啦的一顿,四爷耐住性子听完三哥的一顿“关心”,还是解释:“三哥,那不算分。”
“……好吧,就算不算分,”三郡王明白过来了,可还是要劝说:“就算汗阿玛操办成功了,要大臣们和天下的读书人答应了,他们不敢怨恨汗阿玛,能不怨恨你?你知道轻重吗?他们不会琢磨吗?这一看就是你的鬼主意!你和三哥说实话,你是不是……”上下打量他的粗布衣服,指着自己的汉家长袍,重重地叹气。
“不管怎么说,缓和一点儿,马上打天下,马下治理天下。你要给自己留点儿后路。懂?”
四爷:“……”只管重重点头:“懂懂懂!”
三郡王更叹气了:弟弟这模样,一看就是一点都不懂,就是喜欢干活儿穿粗布衣服也不在意形象那。
三郡王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四爷对着三哥的背影,那长长的长到拖地的袍服,那唱戏一般的宽袍大袖,唯有沉默。
哥哥们来找他,弟弟们也来找他。
尤其十四阿哥。
“四哥,你要做什么?这些事情你别管。你快想办法要汗阿玛调你去吏部、户部,刑部也行啊。”
四爷抬手给他一个脑崩儿,气得他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四哥,我不服!”
六贝勒倒是隐约知道,在工部才是最稳妥,可他到底也年轻,对康熙的安排很是不满。
四爷挨个训斥一顿,要他们都办差的办差,学习的学习。
胤祥没有和十四阿哥那样闹腾,但他最是心疼四哥的,临走的时候道:“四哥别怕,弟弟一定会努力的!”
四爷:“……”
太子倒是没特意来找他,只私底下说:“二哥知道这是要掩盖那件事,可方法有很多,你是不是故意的?”四爷给他一个白眼:“你另有好办法你使。”转身就走。听到身后的太子气急地大喊:“小四胖最近早朝上不要说话!”
兄弟们如此,后宫的皇太后和皇贵妃、德妃等人听到消息,也都拉着他询问,要四哥哄着过去了。
朝堂上更是几次有保守派站出来反对这项科举改革,认为康熙是在打擦边球。
“皇上,您是不是要改革科举?臣等早就猜到了。朝堂需要越来越多的匠人,皇上您是不是要科举选拔匠人?皇上,祖宗家法不能改啊,皇上您要改,臣等一头碰死在柱子上。”
康熙能怎么办?要侍卫打晕了抬回家,威胁这些倔老头子:“谁要敢碰柱子,朕送谁的儿子去黑龙江教书。”
好吧,老臣们不敢死谏了,可事情总是解决啊,无声的抗议最要人头疼。
康熙正烦恼那。
四爷送上来大礼包。
特意找一个天气晴好的,不上早朝的早上来到畅春园。
“汗阿玛,儿子保证,大清的老百姓这次都站出来,大力支持您。”四爷皮皮地笑着。
康熙给他大大的白眼,继续看书。
四爷露出来八颗小白牙,真诚地微笑:“汗阿玛,儿子给您送来了,待会儿就给您装在清溪书屋,您晚上感受感受。”
康熙头也没抬,表示一点兴趣也没有。
四爷:“汗阿玛!汗阿玛!汗阿玛!——汗阿玛!”
“停!“康熙被他聒噪的受不住,举着手里的书本给他脑袋一下子,气恼道:“一个热水器,当朕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惊喜?”
四爷挨了一下,双手护着脑袋,赶紧地:“汗阿玛,您体会了就知道了。另外,为了搭配热水器的出现,儿子要八弟开动脑筋,给您造了一些小玩具。汗阿玛,儿子抬进来了啊?都在门口那。”
“就你小子闹腾。”康熙开恩地点点头:“抬进来吧。”
“哎。”
四爷跑出去,示意小太监们给抬进来,四爷自己打开箱子,康熙打眼一瞧,琳琅满目的,但一个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