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房屋、树木、庄稼,淹了又生,生了又淹。
黄水之下,生灵在不断地繁衍,村庄在不断地重组。河堤屡毁屡建,生民苦不堪言,真可谓:“黄水淹不尽,春风吹又生。”黄水来时,黄河大堤成了百姓栖息之所,人们称大堤为“高头”,“高头”成了灾民们短暂的天堂。
黄水过后,一马平川,苍穹之下,一片死寂。灾民丛生,饿殍遍地。
人们凭着记忆,在原来的位置,陆续重建家园。到百年乱世过去,康熙十八年孙毓璘县令四处求银子创办柳园6757亩,作为河工料。康熙二十年申报免办河工料,得到河道总督靳辅批准,丰县百姓多年受河患之苦得免。
随着时间门的推移,草色渐青,房屋从无到有,树木由小变大,百年乱世过去,大堤北面的河滩上,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冒出了很多户人家,丰县的人给他们的孙毓璘县令立个碑,安居乐业地过日子。
阿哥学识渊博,他将这一段对比国家大事,小到不为人知的故事娓娓道来,目光里透着一抹不忍心和痛惜。
“汗阿玛,这就是如今丰县一带为何柳树多的原因。孙毓璘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儿子也认为他该处以斩刑。但,如今国家稳定下来,一些老臣们难免把持不住自己,我们还能每次都不顾颜面地杀一通?”
康熙笑了,望着成长起来的儿子,很是欣慰,很是遗憾地笑。
“胤祉啊,”康熙一句话出来,背负双手走到窗边,望着天上初生的明月,繁星眨眼。“天高,高不过人心。海深,深不过啊。当年的美探花,文臣清流领袖……”
不知过了多久他喃喃出声:“权势真会把人变了个模样……可是胤祉,他有功劳,朕都看在眼里,他一步一步地从一个县令升到一个巡抚,朕本想再调他回京,这才是他应该得到的体面。朕给他这个体面!他不满足,他要伸手和百姓拿钱!”
康熙的话里杀气腾腾。
一转身,看向四个儿子,目光灼灼的透着压抑,紧紧地将每一个的细微反应都看在眼里。
四爷一个激灵,就说今天老父亲这般温和的态度不对劲啊,这绝对是要大开杀戒的前奏。四爷瞬间门抖擞精神了,大眼睛亮亮的闪瞎康熙的龙眼。
太子、大郡王、郡王刚被老父亲的杀气吓得瞳孔一缩,再一看四弟摩拳擦掌的小样儿,急呼出声:“汗阿玛,您要答应四弟的要求?他们的子孙何辜?”
居然是兄弟异口同声。
康熙的目光变冷。
“花着贪污来的银子的时候,山西百姓何辜?”康熙上下左右打量个儿子,好似不认识他们一般,又好似是作为老父亲,再一次教导长大的孩子们。
“既然是一荣俱荣,自然是一损俱损。当不得冤屈。”
帝王总是理智无情的。太子、大郡王、郡王一起猛地看向四弟。
四爷不说话,站在一边那么安静,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眼瞳里闪着点点的,碎碎的流光,好一个俊俏风流少年。
可他皮皮地一摊手,得意地挑着俊秀的眉毛一笑,顿时屋子里的气氛变了。落在哥哥们的眼里,这尽是对面前这个世界的讽刺——像无底洞的深渊。又好似是一份对人世宠溺的包容通透。
他总是喜欢每个人都过的更好一点儿,也最是严格的,犯错就要挨打,挨打要立正。
有功劳的老臣们也一样。
阿哥摸摸鼻子,似乎是感佩似乎是惋惜好友孙毓璘、或者恐惧自己将来犯到四弟手里的各种复杂心理,要他理不清弄不明白,要他苦笑着,似真似假地控诉道:“你是不是认为,你罚他们,是在对他们好?”
“当然。”四爷厚脸皮还自恋,坐下来用着点心奶汤,嬉笑着:“他们犯了错,如果不罚,他们就会有了侥幸的心理。一个看一个,一代人影响一代人,永远好不了。哎,只能弟弟认了这冷酷无情的罪名儿了。”
“噗嗤”,太子笑了出来。“二哥看你对这个名声很是洋洋得意?”
“那是。弟弟绝对是千古第一份儿。”
斜飞入鬓的小眉毛飞扬,眼睛眯眯着享受美食,吃东西的架势好似一只小仓鼠,还是一团天真烂漫的孩子气。
康熙抬手摸摸自己的八字胡,嫌弃:“大夜里吃东西积食又发胖。”
四爷鼓着脸抗议:“儿子吃东西,汗阿玛也训话。”
气得康熙抬脚就踹:“你吃东西朕还不能训斥你了?看看你胖的,刚抽出来衣架子,这又胖回去了。”
“儿子美过了,现在不靠脸吃饭了。”
四爷端着奶汤的小碗,飞身闪开,龇牙咧嘴地做鬼脸。要康熙拿他忒是无奈。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朕真怕哪天你的小俊脸犯了众怒,给人打的朕都不认识。”
“……”四爷被打击到了,一挺胸膛:“汗阿玛,儿子也是有身手的。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太子二哥、大哥和哥护着儿子吗?”
“哦”康熙转头看向这个儿子。
太子咬牙启齿的:“汗阿玛,儿子真想套他麻袋打一顿。”一转头:“汗阿玛要你不要管,你就不要管,在工部老老实实地呆着,专心生娃娃。”
大郡王紧跟着,眉头紧皱:“就你那点花架子的身手顶什么用处?这件事,我们来处理就是了。”
“四弟啊,你安静一会儿,你知道你光是每次往朝堂上一站,那就要人脚底生寒?”郡王也是真怕弟弟这没心没肺被人陷害了,“你就当花瓶儿吧。”
四爷:“……”
花瓶儿?
无辜的看向康熙。
康熙脸一板:“你九弟、十弟、十一弟、十二弟要娶媳妇儿,你来操办婚事。”
“……”
不光是花瓶儿,还是婚礼小能手,四爷只能放下他的抄家大爱,白天在工部当差,有空跑学院搞教育研究,再有的那点儿空,认真地给四个弟弟操办大婚礼。
春天的夜晚花好月明,他和六个弟弟并排躺在屋顶上吹小风,晒月亮,手里一壶酒灌完了,不舍地对着嘴巴空空在空空,空出来最后一滴,开心地眯眯眼。
“这喝酒啊,妙处就在第一口,最后一口。”四爷晃着酒壶和弟弟们显摆。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悠哉哉地品着果汁,美美地享受眯眯眼,一起扭头:“四哥你又喝醉了。喝醉了不能生小娃娃。”
“四哥哪里醉了?”四爷的朦胧醉眼看着星星,乐淘淘的晕乎乎的身体轻飘飘的:“你们都不懂美酒的好儿。”
“哼!四哥你等着弟弟长大。”两个弟弟又是异口同声。
再朝左边一溜儿的四个弟弟,小口地抿着小酒儿,脸红红地互相看看,彼此都觉得幸亏月色遮掩,自己的红脸发烫羞涩兄弟们都看不到。
要大婚了!
可以男子汉一样地喝酒了!
好激动!
“四弟,五哥和七哥家里都有小娃娃了。”四个弟弟一起催促。
“不急。儿女要看缘分,将来你们也不要着急。”四爷将酒壶当枕头,眼睛一闭就要睡觉。
四个弟弟懵:“四哥你是说我们的子嗣也不能着急?”
四爷犯困了。就听十四阿哥迫不及待地欢呼:“嘿嘿!哥哥们,你们不抓紧,可能我先有小娃娃嗷”
胤祥不服气地一瞪眼:“我先有。”
“你也不会着急。”胤禵做梦自己先有孩子那,脸上迷之微笑。
“我不着急。”胤祥从善如流,要胤禵闻言大喜。“我不着急也比你早。”胤祥很淡定。
胤禵:“……”
“我明天见到汗阿玛就要汗阿玛给我指婚。”
“汗阿玛给你指婚,也是我先大婚。”
“你先大婚又怎么样?四哥大婚更早。”
“四哥是四哥。四哥还是孩子那。”胤祥很有小大人的样子,学着四哥举着自己的果汁壶空空再空空,空出来最后一滴芒果汁。
胤禵:“……”
四个哥哥:“……”
所以说,胤祥到底是怎么突然性情大变的?这都几年了,居然变到说“四哥还是孩子那”……
再一看四哥,已经睡着了。
我们也睡!
兄弟七个躺在屋顶,不一会儿呼呼大睡。
四福晋担忧地出来看看,举着望远镜依稀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今天的月亮真好。要人给他们送上去毯子盖子。”
苏培盛笑道:“奴才马上去安排。”
四福晋矜持地点点头,手里的七彩小望远镜一变方向,不停地看星星看月亮,口中喃喃自语:“爷说夜空很美,果然美的要人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