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的回信歪歪扭扭的,要太子差点以为是送错了信,这哪里是他四弟的一笔字?翻翻信封,却又是的。
满心疑惑地定睛一细看:“太子二哥,小侄女的事情请你节哀。朝政上,弟弟支持太子二哥,这样的大事应该先查一个明白。弟弟伤了右手,不方便写字,请太子二哥见谅。”
伤了手?遇到猛兽了?太子不由地牵挂弟弟,连忙写信给自己的亲信询问情况:没有奏报上来,康熙在信里也没提,应该不严重,可他还是担心。
吩咐下去后,再看四弟的信,眉心一跳,就感觉自己的头真的疼了。他之所以先透着口风,就是怕四弟回来知道了,较真儿。却没想到四弟直接定义为“大事”。
我都说了要“开恩”……太子按按眉心,还是紧皱着:这件事还没有爆出来,该怎么想办法给操办操办?
康熙可能也在忙了,写来的信件少了。太子处理好手边的事情,觉得浑身轻松了,小格格没养住,大儿子的病好了,他都有心理准备。他吩咐完丧事,什么也不想了,放开了胆子开始他自己的各种玩乐:
御膳房新来的学徒御厨有一个长得很好,做菜也好;昨天和大臣们去西山看雪遇到一个茶店伙计,煞是好看……
过了大约七八天,亲信来信说:“四爷是为了救人。有两个泼辣的小郡王因为四爷打架,打得很凶,一个小孩闷头冲上来眼看要被鞭子抽到,四爷冲了上去,抱着孩子扑倒的时候,手背摔在尖锐的石头上流了血……不严重,已经用了好药,不会留疤……只是四爷因为这个举动,越发受到小姑娘的欢迎,最近几天都不敢出帐篷……”
太子:“……”看得傻了眼。
招花惹草的四弟!
估计两个小郡王打架,他在一边看热闹那。他都可以想象混蛋四弟一窍不通的鼓掌欢乐:两个小妹妹打架好精彩!
真是长不大的性子!太子伸手捂脸,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因为这封信,太子好几天都是心情飞扬,还特意将四弟的那封歪歪扭扭的信件找出来,打算好好收藏。
这一天傍晚,太子收到康熙写信来,康熙显摆自己打兔子的事:“朕一人一天就打了一百三十八只,四阿哥、五阿哥、十三阿哥各自打了多少多少,连打几天,朕一共打了八百一十三只野兔,手指头不停地拉弓弦都拉肿了。除了你四弟懒着晒太阳,全围场人因手掌难受,特地多歇了一天。但又闲不住。十三阿哥鬼主意多,闹着一起学当地部民打鱼射水鸭,还搞了个烧烤野餐会……”
午后的太阳光下,从床上爬起来,衣衫凌乱拖着鞋子的太子,一张端正的脸蓦然沉了下来,抓住信件的手一紧,青筋暴露。
康熙和弟弟们玩得开心,他应该开心才是。可不知怎的,心里的那根针没有去掉,反而扎的更甚。那钻进骨头缝里的毒蛆,在蔓延。
六公主的凤驾到了归化,康熙给举行了隆重万千的婚礼,跟去的亲信们写来信件说:“六公主住的府邸以大青山为屏,札达河与艾不盖河环抱,素有二龙戏珠之美称。占地广袤类似畅春园,分四进五重院落,为亲王级建筑品级。前有影壁御道,后有花园马场,府门,仪门,静宜堂,寝宫……依列分布。”
还说公主府的墙体没有缝隙,他试着拿着枪去扎也扎不动,墙体坚如磐石。且匠人们把石头磨平,两块石头中间不让它出现一丝缝隙。这样严格的监工方式,出乎人的意料。当地的满汉蒙沙俄各族人,都盛赞六公主的尊贵身份以及康熙对于六女儿的万千宠爱。
太子合上信,后背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四弟训练出来的工部,做事严格到他看着都咋舌。四弟给设计修建的公主府,那绝对是集中了满汉蒙三族建筑精华,太子光看图纸就想象的得到,几乎所有的房舍内,墙壁上和格栅上都布满了工整楷书的唐诗,这些诗篇一律来自《唐诗三百首》和《千家诗》。驻足一望,一时竟觉得身处汉人的诗书人家。
这是四阿哥的灵慧,也是康熙的野心。
康熙要朝这里再移民一部分汉人,做一个和山西一样各民族混居的和谐大家园,人口繁茂,经济发达,兵强马壮。而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归属于六公主的管辖。
他镇定自己继续看信,一张脸克制不住地裂开了。
“皇上领着大队人马离开归化城。六公主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很旺。统领归化城,不但不受归化将军、督统衙门的管辖,而且将军、督统还得给她跪安问好。并且她还有参政的权力,有皇帝监国的义务。以属下看,不光漠北臣服,漠南和西藏也臣服……”
太子抬手按按头,头疼。
六公主有能力,他知道。
他没想到的是,康熙真的打破常规重用六公主。
可以说六公主在大婚婚礼后,直接摆脱了一般女子生活的范围,真正的加入了政治的决策之中,类似属地藩王。
西藏的嘎布拉碗,大多为古代高僧的头骨制成,又称内供颅器,是藏传佛教常用的法器和供养器,专供布达拉宫大活佛使用。公主府有了一个,是遵循一位高僧生前的遗愿而制成。
蒙古和藏区部落从来都是政教合一,康熙不管怎么抬起来喀尔喀活佛,西藏也是藏传佛教的圣地。这表示,六公主的权利凌驾于宗教之上,西藏也来投诚了。
太子头疼欲裂。
哪个皇太子乐意自己还没登基,身边出来一个藩王?太子怒的一张脸红涨,五官变形扭曲:康熙以为,六公主是公主,对皇权没有威胁,不会做朱棣。可太子却是想着汉武帝被迫迎娶陈阿娇,不就是因为公主姑姑权利大?
成年的太子,不会和少时一般摔打瓷器。同样的是内心的火气要发泄。
良久良久,“吱呀”一声门响,伴随着门缝越来越大,贾应选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望着傍晚黄昏下身影模糊的太子,弯腰走进桌案,轻轻道:“爷,奴才找了两个好的……”
“在哪里?”太子一开口,声音嘶哑。
“都在您的寝殿,收拾干净的。”贾应选应对的越发小心。
“……”
太子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样的方式不对,这是弱者的行为。可他的心情实在糟糕,急需释放。这样一想,他胸口的怒火更盛:康熙光知道管着他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做一个太子模板,却是做好一个太子模板又如何?!
痛苦压抑、怒火交织的太子这次因为动作猛了很多,折腾的一个伤了,一个爬不起来。贾应选忙悄悄地吩咐人抬出去,给了好大的一个红包封口。
一灯如豆。太子一身亵衣亵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疲惫的脸上汗水哗哗,脸上带着一抹吃饱的餍足,也透着一抹空虚迷茫。
主殿寝室里,太子妃正在看账本,也在等着太子有空:六公主这般受到重用,六公主又是有能力的,要好好地送去一份贺礼才是。
小宫女进来,脸白生生的,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吓得太子妃猛地站起来抬脚就要来找太子,袖子被自己的奶嬷嬷一把拉住。
“太子妃……”奶嬷嬷的目光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和心疼。知道自己越过了本分的胆怯恐惧。看得太子妃那抬起来的腿有千斤重,心里酸酸的发涨。
她慢慢地放下自己的脚落到地砖上,微微一笑:“嬷嬷……时辰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哎,太子妃也早点休息。”
奶嬷嬷退出去了。
太子妃跌坐椅子上,痴痴望着桌案上一盏橙黄的灯火,目光悠悠凉薄。
太子挺奇怪,康熙在北京的时候,天儿再热,他宁可自己回宫里住毓庆宫。如今康熙出远门了,他又自己住在畅春园不搬了。
塞外,六公主领着人打马追上康熙的车架,大声呼喊:“汗阿玛!汗阿玛!”
打马护驾走到康熙马车边上的四爷,赶紧去通报康熙:“汗阿玛,六妹妹来送了。”
康熙霍然起身,吩咐:“停!”人已经跳下来马车。
慌忙朝六公主的方向跑。
一颗父亲的心啊,为了怕父女离别伤心,康熙特意离开归化城后在周围转转,特意没去见六公主,哪知道六公主大老远地追来了。
康熙大步跑着。六公主马上遥遥地看着父亲和兄弟们的身影,精致妆容的脸上热泪滚滚,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翻身跳下马,宛若一道红色火光,朝康熙奔来。
“汗阿玛!汗阿玛!”
“妞妞!妞妞!”
康熙喊着六公主的小名儿,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小火光。
“汗阿玛!”六公主一头扑到老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汗阿玛,您离开了,怎么不通知女儿来送送?汗阿玛!”
六公主哭得撕心裂肺,宛若一个小女孩。
康熙脸上泪水湿了一脸,自己也没有发觉,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女儿,感受女儿颤抖的身躯,喃喃地念着:“妞妞,妞妞,阿玛的好女儿,苦了你了。”
“汗阿玛!”六公主嚎啕大哭:“汗阿玛,女儿不苦,女儿甘愿的,汗阿玛,女儿喜欢。汗阿玛不要自责,汗阿玛!”
一声声“汗阿玛”,喊得康熙一颗心撕裂地痛苦。
抚摸女儿乌发的手指微微抖着,嘴唇哆嗦着,却只能更紧地抱紧了自己的女儿。
“有困难就写信来,告诉阿玛。记得。”
“记得。汗阿玛!”六公主被搂的难受,呼吸困难,却是更伤心欲绝。
康熙说:“……多和汗阿玛写信,吃了什么,住的好不好,每天做了什么。”
“好。汗阿玛,女儿都写信告诉汗阿玛。汗阿玛您保重自己,汗阿玛,您千万要保重自己,汗阿玛!”
“哎,汗阿玛都听着……”
“汗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