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起来晚了,被苏茉儿嬷嬷和梁九功催着,也没去给母亲们请安,直接去了无逸斋。
读书做功课专心,可他一空下来,一颗心还在惦记十三弟的事情。
老师顾八代去更衣了,他就偷偷出来课室透口气儿。隆科多急急地跑来找他:“四爷,娘娘又有娃娃了?”怎么可能啊?
四爷肃着脸:“是真的。隆科多舅舅。”
隆科多气得差点跳起来。
七阿哥有脚疾,都不影响走路,皇上都认为是天罚。八公主那明晃晃的手指头,皇上平时装着不在意,真能不在意?
他想说“娘娘怎么会再次有孕?”不敢,急得转圈圈。
四爷眼睛一眯:“这事情,你别管。爷回来后,一直没问你,你和舅妈处的怎么样了?”
提起来这个隆科多那真是暴跳如雷,急吼吼地叫着:“四爷您不知道,哪有这样持宠而娇的娘们儿!爷给她一分颜色,她居然要爬到爷的头上。之前那什么在信里还说,爷即使看上哪个青楼歌姬名妓啥的,她都给安排进府,好嘛,爷回来后,就看中了一个丫头,她就闹气。”
隆科多的宠妾现在就出现了?四爷追问:“和爷说说,这个丫头是哪家的?舅妈用什么理由阻止你?”
隆科多结巴,脸上明显的理亏:“就,就,一个红带子家的庶出。”又急急地解释:“四爷,真不是臣胡来。那丫头出身真的不高,母亲是唱曲儿的,在府里是个丫鬟就能欺负的。她参加两次选秀,都落选,今年都十九岁了,家里也不给自主婚嫁,说是没有嫁妆银子。”
“哦,感情你这是做好事扶贫了?”
“不能这么说……”隆科多搓着手,脸上尴尬,却也有一抹羞涩,要四爷再看一眼,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隆科多一副少年郎情窦初开的模样:“四爷,那丫头臣去拜访他父亲的时候见过一面,她当时从外头冲进书房,和她父亲哭闹对骂,那伶牙俐齿的当堂骂人的气势,够味儿。”
四爷:“……”难道隆科多就喜欢这样的口味?
“四爷,臣是真心的喜欢。”隆科多信誓旦旦:“四爷,那丫头在家里吃喝不上,大冬天的一身薄棉衣,也是被逼急了才冲到书房吵闹,多好的姑娘啊,臣心疼得慌。”
四爷:“……”
“收起来你那鳄鱼的小眼泪。你巴不得人家姑娘在娘家再多受点儿磋磨,你好纳了。”
“嘿嘿。”隆科多不好意思地笑,“四爷,臣这么想,臣也是真心疼。”又瞪大眼睛保证道:“臣知道这是红带子家的姑娘,虽然没落得很,出身太低,可臣也敬着她的,一定名堂正正地纳做侧室夫人,在家里管家地位不输给福晋。”
“……你说什么?你这样,舅妈能答应才怪了?爷问你,现在承恩公和老福晋要是再生一个嫡子,分走你一大半家产还继承爵位,你会答应?”
隆科多傻了。
“四,四爷……”
“爷这比喻的不对?”
“对,不对,不是,是,……”
隆科多语无伦次,目瞪口呆地结巴。
亲娘要是再生一个儿子,继承爵位还作为老儿子分走一大半家产,隆科多能活活气死。
可这不一样啊。
“四爷,臣娶一个侧室夫人,福晋还是福晋。”隆科多可怜巴巴地解释。
“是啊,承恩公和老福晋要是再生一个儿子,你也还是佟佳家的儿子。”
隆科多:“!!”四下瞄一眼,恭敬地拉着四阿哥到一片菊花丛中,眨巴细长的小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四爷,这,娘娘……您心里不舒坦,臣都知道。臣和您是什么关系啊,可是一起经历生死的!臣一定站在您这一边。”
四爷牙疼:“隆科多舅舅啊,爷谢谢你的站队。”
隆科多露出八颗大白牙显摆地笑:“不谢不谢,臣和四爷谁跟谁,那是天生一对儿肝胆相照。”
四爷:“……”眉心一皱:“……皇额涅再次有小娃娃,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方面。为什么前几年皇额涅一直没有孩子?爷也读了一点医书,多少会看一点。”望着隆科多眼里浮现的那抹担忧,四爷耷拉着眉眼,抿紧了唇角:“爷,认为,小娃娃重要,皇额涅的身体一样重要。”
隆科多一个激灵。娘娘如果熬不过去的后果……急得他一脚踢飞面前的一个花盆,吓得连忙飞起来接住,好好地放回来。
他回了神,一咬牙面容坚定:“四爷,臣回家就和额涅商议,要额涅进宫一趟。四爷您不知道,上次娘娘怀着八公主的时候,额涅就担心娘娘的身体,说她打小儿不柱实,精心养着这么多年才养好一点儿。”
隆科多转身回家去,四爷望着他的背影,满心复杂,不知道老福晋会劝说皇额涅不要这个孩子,还是劝说要这个孩子。他知道的是,皇额涅性格好强,她一定会拼死生下这个孩子。
上次生八妹妹伤了身体,这才养了两年……
四爷抬头看天,这是一个有可能是十三弟的孩子。而皇额涅的寿数,这辈子能坚持到他娶妻喝一杯媳妇茶吗?
上辈子皇额涅临终抓着他的手,满脸的泪,说她看不见儿子娶妻生子,看不见他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得封亲王……
四爷苦笑,转瞬即逝。
他还是没有机会给皇额涅尽孝。
如果这辈子十三弟真的生在皇额涅的肚子里,如果……岂不是连上辈子的十年母子亲情也没有了吗?
四爷的眼里有泪。
他抬起自己的手,望着手心里练武的茧子,他能改变自己,可他还能改变什么那?他只能高高地仰起了头,眼泪朝肚子里流。
八爷远远地望着四哥。四哥呆呆地站在菊花丛中,用一种骨折的程度仰着脖子望着蓝天白云,浑身充斥着悲哀痛苦的气息。
冬天里铺开的“福”字黄色菊花在西风里摇曳摇曳,一身紫色貂皮的四阿哥宛若一朵紫色的云朵,四哥尊贵不凡,仿佛佛爷下凡间,紫气东来头顶光圈绚烂闪耀的刺眼。
八爷眨眨眼,皇贵妃又有身孕了,依照四哥的聪明,应该已经知道皇贵妃的身体情况。
估计是,既不想要皇贵妃再次因为生孩子伤身体,也怕皇贵妃真的生下小皇子吧?八爷随之苦笑,四哥会怕吗?所有人都以为四哥会介意,他上辈子也曾经这样以为,甚至还有点等着看他受苦沦落为一般皇子风光不再的痛快,呵呵,愚人自扰!
混蛋四哥会介意,但他骄傲如斯,岂会害怕?
上辈子的种种风云变幻在眼前一一闪过,四哥这个本来最没有希望最要人想不到的皇子,居然登上皇位,其中的手段他到现在还琢磨不明白。四哥啊,行走在泥泞里他也是他自己,皇贵妃即使生一个儿子,对他又能有什么影响?没看见刚刚隆科多急急地表忠心?
八爷转身离开,这样的四哥,哪里需要自己这点贫瘠的安慰?
上辈子一直到隆科多宣读那所谓的“传位昭书”,他们才知道,隆科多是四哥的人,多么讽刺。八爷伸手打自己的脸,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活该上辈子的结局。
六阿哥趴在窗口,一声惊呼:“你们看,八弟疯魔了,打自己的脸‘啪啪’地响。”
“哪里那?我来看看。”五阿哥说着话,快速跑到窗口,果然也看见八弟扇自己的狠劲儿。
“不得了,八弟傻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一起惊呼。急得七阿哥也看过来,用力挥着手大声呼喊:“八弟!八弟!”
五阿哥的小眼睛闪兴奋的光芒:“四哥要求我们兄友弟恭,我们快去看看八弟,要小太监去请太医。”
六阿哥也怕四哥训话打屁股,一回头大喊着:“老师,我们要出去看八弟。”
四个孩子一个课室,正在学习入学前的开蒙知识。老师张谦宜因为他们的顽皮皱眉,但也担心八阿哥。
张谦宜站起来:“你们在这里,继续念书。老师去看看。”
张谦宜出来课室,迎上垂头耷脑的八阿哥,八阿哥心神正乱着没看见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头撞上。
“谁?”八爷捂着脑门惊呼一声,一抬头,看见是老师张谦宜的那张黑脸,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这可是敢罚四哥顶碗的倔老头!
八爷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急急地找借口:“张老师,爷是迷了路,不对,我是担心四哥去看看,不对,我是去尿尿,回来饶了路了……”
张老师的脸堂更黑:“八阿哥,您举手说要去更衣,出来课室。可是您却去了菊花圃。可是要臣去更衣间看看,到底有没有尿尿?”
八爷:“!!”
“张老师,爷错了,爷就是担心四哥来着,爷出来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这就回来了,你看,请假五分钟,一分钟也没耽误。”
张谦宜眉头紧皱:“八爷,您要去和四爷说话,就去说话。您撒谎犯了错该受罚,那就不要找借口。您是皇子阿哥,臣能把您怎么样?您在怕什么?”
八爷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