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至于喀尔喀,喀尔喀地处沙俄、准格尔、大清之间,地理位置重要,将会第一个遭遇准格尔大军。喀尔喀乃是北元蒙古大汗分封出去的土地,和科尔沁蒙古、漠南蒙古同属一家,自然和大清是一家。准格尔敢对喀尔喀不敬,大清必然要护着喀尔喀……”

康熙听着连连点头,御书房的九龙灯慢慢燃烧,映照着孩子成长起来的脸。太子已然能担任大事,怀里小儿顽皮绕膝,这要他心里升起莫大的勇气。

即使沙俄、准噶尔、小琉球一起打过来,大清三边开战又如何?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面对三藩战乱的时候,父子齐心,兄弟齐心,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怕。

“太子有这番见解,朕心甚慰。”康熙更欣慰于太子听了索额图的意见,居然一点没有受到影响,真正的有自己的思考。“朝廷准备粮草和船只,派兵支援宁古塔将军和黑龙江将军,另一方面……,南怀仁先生,有什么看法?”

“大皇帝,臣的看法,还是谈判。”南怀仁面容仁慈,伸手在额头和左胸右胸各点一下,神色虔诚地劝说:“大皇帝,您是东方最大国家的皇帝,您传给沙俄治疗天花的人痘,仁慈照耀太阳下的子民。所有的战争都是为了和平,谈判是最好的方式。臣愿意给沙俄皇帝去信,代表罗马教廷参与谈判,以期和平。”

康熙摸着胡子不言语,看太子一眼,发现太子有意动。一低头,望着兀自玩耍的胖小子,问道:“胤禛啊,你说这和谈,该不该啊?”

“不该。”

“哦为什么?”

太子着急地给四弟挤挤眼:你说“不知道”。

四爷也给太子挤挤眼。

康熙明知故问:“胤禛你挤眼做什么?”

太子:“……”

四爷:“汗阿玛,二哥给儿子挤挤眼。儿子也给二哥挤挤眼。”

咳咳咳。康熙瞧着太子红涨的脸,抬手拧住胖孩子的小耳朵,笑着道:“回答问题。”

四爷一眨眼:“汗阿玛,儿子认为,不该和谈。大清上国大国,应该是将沙俄彻底打服气了,打的他们主动来上贡求和。”

!!!

太子着急。南怀仁更着急。四阿哥一个小儿无知无畏,这可是国家大事!但康熙听着,就感觉胸口的那股子闷气散了不少。

派理藩院和容若去喀尔喀拉拢,先要喀尔喀挡住准格尔给大清一定的时候缓冲。再去收复雅克萨逼迫沙俄退军和谈,分开沙俄和准格尔的联合,要准格尔一时没有勇气自己进攻大清。等他收复小琉球,腾出来手,他就可以御驾亲征,亲自打败准格尔那头野狼。

这是他的谋划。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为了达成这个计划,即使在和沙俄谈判的时候做出一定的让步,他都做好了准备。

可他听到胖儿子的这句“将沙俄彻底打服气了……”他还是意动了。

康熙皇帝有野心要收复准格尔那头野狼的地盘,怎么能没有野心去打败沙俄那头大毛熊,和祖先们一样踏马冰河打到伏尔加河!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接过来梁九功端上来的奶汤,抱着胖孩子自己在小椅子上坐好,拿过来小围兜给他系上,状似问奶汤口味一般的语气:“刚刚跑的飞快,是跟着曹寅学习了什么不成?”

刚在御书房早就听到小四胖一声声“汗阿玛”的呼喊声,没想到小家伙长得胖腿也短,动作倒是利索得很,真跑进来了,还没给太子抓住。却是此刻才问出来。

四爷一点不遮掩,还显摆地跳一跳炫耀:“汗阿玛说儿子年纪小不能练习硬功夫,曹寅教儿子内功,内功好,儿子飞飞。”

太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南怀仁惊奇地赞叹:“上帝在上,神奇的华夏功夫。”

康熙笑了笑:“好,学好了飞飞。可你这小翅膀,有你飞,能飞到哪里去?还没有一个大炮打得远。”

四爷大眼睛骨碌一转,胖手拍着胸膛,杀气腾腾的:“汗阿玛您放心,您等儿子长大,儿子给您打到伏尔加河。”

“汗阿玛还要等你长大?”康熙皇帝一脸嫌弃,“就你这吃睡长的小模样,汗阿玛啊,还是只能靠自己哦。”

“汗阿玛棒棒哒。汗阿玛巴图鲁。”四爷大力鼓掌,小胖脸是都是“崇拜”:“汗阿玛,儿子靠汗阿玛呀。”

康熙:“……”

四爷抓住小金勺子挥舞,一脸梦幻:“汗阿玛打到了伏尔加河,儿子去游玩画画儿。汗阿玛,沙俄语老师说,伏尔加河的日出好看啊。”

康熙重重地咳嗽一声,喉头梗住。

“汗阿玛为了你能去伏尔加河看日出,一定要努力啊。”康熙的心里老难受了,这什么破孩子。人都说“儿子你努力”,他说“汗阿玛你努力”。

“对啊。汗阿玛努力啊。”四爷学着汗阿玛的老成模样,小胖手拍拍汗阿玛的肩膀,很是鼓励。

康熙怒瞪小四胖!四爷也瞪着汗阿玛!父子两个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

四爷使劲地卖萌卖萌,大眼睛忽闪忽闪着满天小星星。

康熙的眼里:小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映照着他的容颜,全然都是期待和信任,好似他的汗阿玛无所不能,一定能脚踏南海,胳膊挥舞在伏尔加河,放牧在准格尔,要他四海游玩地吃吃喝喝晒太阳。

康熙皇帝蓦然起身,背负双手对着窗外的花影月华豪迈大笑。

有儿如此,怎能不努力?

康熙白天处理政务军务,夜里坚持读书勤学不倦,午夜时分才睡。他来到后殿的一间寝室打开床幔看一眼,太子和四阿哥都睡着了,睡得很是香甜,小四胖睡觉不老实,一条腿已经压在太子的身上,胖脸红扑扑的,嘴角上翘挂着一抹笑。

康熙无奈地摇头,将他的胖腿放回原来的位置,给他调整好睡姿,再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拉上帷幔,仔细地嘱咐值夜的宫女嬷嬷,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五月初的夜晚凉风习习,花影轻舞,月牙儿弯弯星光月华挥洒人间。康熙抬头看了看夜空,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似能在小四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完全不同于太皇太后、先皇、赫舍里皇后……任何人给予的安慰和鼓舞。

这孩子人小心性惫懒,但他灵慧得很,他好似能懂曹寅心里的苦,懂纳兰容若一腔才华在紫禁城蹉跎的迷茫,更懂自己面对这偌大的天下,谨慎地做每一个决定,不敢出错,不敢错过的孤单寂寞。

他伸手,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天在太和大殿上,他为了大清狠心打了胖小子两下。他一直克制自己的心疼愧疚不露出来,因为他是皇帝。可他无法欺瞒自己,他是痛恨的。

痛恨自己当时的无力,只能打自己的儿子挽回局面。

天子、天子,再大的天子,也只是“天之子”,不是天,要受老天爷的摆弄。

可他如何能甘心!

“梁九功,去慎刑司告诉克兴额,朕要曹寅去慎刑司学习几年,记得说清楚,不是要他培养曹寅做继承人,朕对曹寅有大用。”

“嗻。”

梁九功小跑着离开,最近慎刑司查出来不少宫里的陈年往事,克兴额这个时候是一定没睡的。梁九功到了慎刑司,和克兴额秘密地说完皇上的命令,小跑着回来伺候皇上洗漱沐浴休息。

慎刑司是暗地里的刑部和大理寺,送曹寅来学习,将来要曹寅做的事情必定比他的父亲曹玺更多,更黑暗。

可这天底下既然有了白天和夜晚,就注定了,有太阳底下的官儿,同时也有月亮底下的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