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 174 章

大臣们诚惶诚恐,立刻回奏说:“臣等主要是因为风大雪寒,所以请陛下停止谒陵。今天读到圣谕,不胜惶恐。”

于是,这次君臣拉锯战,康熙获得大胜利。康熙开心地命令礼部和内务府准备,在明年二月初启程,前往孝陵举办祭祀活动。

当然,在此之前,要先派儿子代替他去盛京祭祀。

派谁去那?

这可是比派皇子去西藏还隆重的国之大事呀。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去盛京祭祀祖宗们!

大臣们不禁大为心动,刚刚我们让着皇上,这次皇上您要让着我们了吧?人选该有我们来选了吧?

皇子们更是心动。

正激动地想着说辞,表示矜持着那。

王剡又颤颤巍巍地站出来了:“启奏皇上,臣认为,可派二爷去。”

康熙:“……”

大臣们:“……”

康熙实在拿这个老头子没招儿。

本来群臣要举荐自己交好的皇子,王剡一提起来胤礽,他们又不好开口了。

康熙又黑了脸。大臣们憋着脸通红对王剡表达无声的愤怒。

安静中,郭木布匆忙跑进来,打千儿行礼:“启奏皇上,八百里加急捷报。”

“快送上来!”康熙着急地看向跑进来大殿的传信侍卫。

信件被一层层传递上来,到了康熙的手里,康熙抖着手打开一看,随即瞪大了眼睛,仰天痛快大笑。

“好!好!好样的!”康熙笑得忒是舒畅,大臣们听了,齐齐舒出一口气,惊喜地看向康熙。

“诸位爱卿!”康熙的声音充满激动,满脸喜悦喜庆溢于言表,红光满面春风无限神采焕发。“诸位爱卿!前线大捷,大军攻克准格尔首府伊犁,准格尔投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打赢了!真打下来伊犁了!声势震天的呼唤声中,是康熙兴奋的欢笑声。群臣都跟着豪迈大笑。人在极度兴奋之时,反而说不出花团锦簇的话,只有一句“万岁”祈求康熙健康多活几年,才能一抒胸臆。

康熙更是情绪激荡。一摆手,一个大殿的欢乐暂停,只见康熙表情沉重地看向下方群臣:“这场战争,打了两年!无数将士洒血边疆。朕心甚痛。更有后方的无数英雄,无名英雄,为了供应粮草日夜操劳,默默无闻。还有供应粮草的百姓们,要朕心疼。朕都知道,都在朕的心里装着。胤禛,西北战事打完了,南海战事也停止了,你代替朕去一趟盛京。”

四爷麻利地行礼:“儿臣领旨!汗阿玛,儿臣不敢认领功劳。兄弟大臣们协助儿臣筹备粮草,都是他们的功劳。”

“嗯,你拟定一个名单,看谁和你一起去。”

大臣们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看着康熙和雍亲王。

皇上,这不是该我们推荐了吗?您怎么一句话定下来了?

您就这样定下来了,要四爷去?

难道您要四爷做继承人?不对不对,一定是我发疯了精神不正常了胡思乱想。皇上一定是考虑四爷这两年太累了,要四爷出去盛京,休息休息那。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哎,四爷确实累到了,充足供应三个战场的粮草,坚持两年多不容易啊。

这两年,康熙几次调兵遣将,改换将领总督巡抚,西北,大清和准格尔、沙俄的战事远达大漠瀚海。南海,水师和日本、欧洲海军的遭遇战,打的如火如荼。四爷面对大清边境烽火四起的现实,沉稳地调配全国粮草药草各种资源,及时保证前方将士和后方家属们的所有需要。

有目共睹。

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臣们心里那丝丝被皇上摆了一道的挫败感消失了,反对四爷代表康熙去盛京的声音也没了,一起和康熙说着缅怀的话,忆苦思甜,说这两年的不容易,说打仗的辛苦,及时筹备粮草、火器、盔甲、军医药草等等艰难。

一时君臣都是感慨万千,老泪纵横。

出发去河南回来的张廷枢和高其倬站出来汇报,康熙端坐龙椅,表情沉重。

刑部判决,首犯王爵斩立决,从犯刘长子等绞监候,游击王洪道斩监候,把总罗士英杖责充发,总兵官高成革职。嗣后营兵如生事扰民,挟制官长,其假冒兵丁首从分别照此例治罪,食粮兵丁也照此例一体治罪。该管官革职,兼辖、统辖官、提督、总兵官分别降级调用。文官知情不报者降级留任。

康熙批准了。

大臣们不由地头皮一紧,这可真是严厉的处罚。

皇子们却是顾不上这头了,跟着四哥去盛京祭祖!一个个不顾身在乾清宫大殿,使劲地朝四哥抛洒媚眼:四哥!四哥!看我看我,五弟/六弟/七弟/八弟/九弟/十弟……我这两年跟着你可每天受累了。

四爷对每一个弟弟含笑点头。

四爷站出来:“汗阿玛,儿臣有本奏。这两年,山西有灾,陕西两年欠收,儿臣请旨,将河南开封等府现存仓谷二十万石运往西安,贮仓备用。”

康熙点头:“这件事,确实该办。山西、陕西、四川、甘肃,作为边境省份,运输负担重大,功劳也大。现在他们有困难,应该仔细照顾好他们。朕今年去木兰,不便远行。你顺便代替朕巡视北方边境。”

“儿臣遵旨。”

父子两个定下来了。

兄弟们眼睛挤歪了,都想去。

就连早就知道汗阿玛一定是要四哥去盛京的胤禩,也使劲地朝四哥表达友谊:四哥,我虽然经常装病,可这次真没有拖你后腿,真用心办差。

大臣们反应过来了,我们也是功臣啊。去盛京就代表是功臣呀。我们也要去!

刷!

热情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向四爷。

四爷:“……”无辜纯真地微笑。

开天辟地第一次呀,大臣们对四爷这样热情似火。

大臣们厚脸皮地持续抛媚眼。

四爷嫌弃一个个老树皮冬天的冻菠菜,低头看金砖洗眼睛。

康熙摸着胡子笑呵呵地开心。

大朝会结束,康熙志满意得地去偏殿休息。大臣们冷静下来一思考康熙从头到尾的推辞行为,有泪往肚子里流。

有心提一句不同意见的皇亲国戚们,也不敢说话。这些年,康熙提拔的相臣大臣,都是能力中庸的,比如嵩祝萧永藻张廷枢等人,事事听康熙的吩咐,一般不敢有异议。而康熙也越发的大权在握,不光是朝政上,更是军权上。

不说八旗学院的开办,加设都统等等。康熙五十四年,派八阿哥胤禩整顿旗务。去年,又在八旗议事中对议政王大臣们说:“见今正蓝旗满洲都统,宗室铁帽子郡王延信前往出兵,其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之事,著七阿哥胤祐办理。正黄旗满洲都统巴塞,署理黑龙江将军事务,其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之事,著十阿哥胤俄办理。正白旗满洲都统和礼差往云南,其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之事,著十二阿哥胤裪办理。”这样,康熙牢牢地掌握了作为军政支柱的八旗大军。

六十大庆的事情定了下来,盘古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大喜事,朝野上下欢庆的同时,都关注康熙身体情况。礼部绞尽脑汁地想彩头,提出来千叟宴的主意,满朝文武皆是赞同。历朝天子敬老尊贤只是徒具虚文,谁也不曾真的和山野农□□坐一席。这是垂范后世的大事,理应隆重办理。不光请老臣们,凡六十岁以上老人,在京的都来畅春园参加,各地的由各地衙门代天子设宴款待。康熙这才知道,这种事非天子能自专,只好依奏,明发诏谕传向各省。

如此,君臣互相妥协中,五月初八,四爷领着他选出来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去盛京。

西北,时间倒回去三月的塔城。

弘晖和一群兄弟偷跑出关已两年有余,一切遵康熙和四爷日常教导行事,先在西宁大获全胜,击败准格尔五万骑兵主力,在青海汇集满汉蒙回藏军,盛陈威仪,大阅兵大操演,随即率兵入藏收复拉萨。准格尔收拢大军仓皇西逃,弘晖等人派军截住准格尔的归路,切断拉萨通往伊犁的粮道,正准备一鼓聚歼。他十四叔也不知道为什么先跑回去北京了!弘晖接到北京发来的廷寄,略一沉吟,便传令叫鄂伦岱进来。

鄂伦岱来到大帐时,见弘晖正在一张宣纸上写字,一躬身说道:“大阿哥,您叫我?”

“嗯。”弘晖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画的画儿,含笑说道:“鄂伦岱舅爷爷,我打算派你也回京一趟。”

鄂伦岱请求单独带兵追杀准格尔逃兵在凉州残部,没有获准,对弘晖窝着一肚皮的火,听了弘晖的吩咐,黑红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盯着弘晖没言声。

弘晖一笑,问道:“怎么?不愿意?”

鄂伦岱身子微微一躬,大声道:“是!我还是想请将令,我去凉州剿贼。万一有机会叫大军进驻伊犁,我先给大阿哥打一条路出来。”

“唉,鄂伦岱舅爷爷,你对我有误会啊!”弘晖叹息一声,和他阿玛一模一样的眼瞳中闪着清冷冷的光,“不要以为是我不叫你立功,阻你的前程。达哈布和叔伯们是什么交情?用你不用他,仗没打自己军中先乱了!”鄂伦岱想了想,冷笑道:“他得意什么?他那两下子算个球!雅布齐也恨得牙痒痒的,总有一日叫他瞧瞧我的颜色!”

弘晖嘻嘻一笑,说道:“鄂伦岱舅爷爷心直!”

鄂伦岱一愣,顿时黑了脸,怒声道:“心直但不笨!外头人都说,收复拉萨原叫我为副的,是雅布齐拦住了。驻节平城,文书都发了,雅布齐说我是一介莽夫,不叫我去,还抬出八爷来压人!因为他是八爷的奶兄,诸位将军们都让着他。这次去凉州也是他鼓动达哈布和我争!这话可是真的?”

弘晖无奈地看他一眼,拎起来画儿放在帐篷门口的桌子上晾着,用两块松狮镇纸压住了边角,人一走回来座位,又可惜地看他一眼。

“大阿哥,你有话就说。”鄂伦岱受不住弘晖磨蹭的刺激,红涨着脸低吼。

弘晖摇头叹息:“鄂伦岱舅爷爷,雅布齐是八叔奶兄。达哈布是大伯的哈哈珠子。你要我怎么说?你问我,我只能告诉你,在我心里,当然是鄂伦岱舅爷爷最亲。”

鄂伦岱不禁怔住了,他虽粗,却真不笨,已是猜透了弘晖的话意。半晌,才道:“大阿哥,这些话我不明白,也不信。”他不信,八爷真的会为了要雅布齐立功,阻止自己立功。明明是八爷鼓励他来前线的!

弘晖心说,你当然应该不信。这都是假的。可那些谣言都是十四叔要人散播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化你和八叔的关系。可我是侄子,我不能说任何一个叔叔伯伯的坏话呀。

弘晖姿势惫懒地坐在他的对面,似乎不胜感慨,说道:“鄂伦岱舅爷爷,你看目前的形势,去凉州追逃兵只是一个小功劳。大功劳是攻打伊犁。但我们都知道,攻打伊犁只是一个说法,只要我们的十万大军继续围困,不出一月,粮草断绝的伊犁守军就会投降。这根本不用怎么打。而明年就是玛法登基的六十大庆了,鄂伦岱舅爷爷带着实打实的功劳回京参加庆典,这才是在玛法面前露脸儿。”

“……大阿哥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不甘心!八爷待我原没说的,我也想永远拥戴他,想不到竟是我瞎了眼。他不但要我监视十四爷,叫雅布齐掣肘我,背后还叫雅布齐和达哈布分你的权——这样的心术叫人怎么不寒心?我知道大阿哥一定不信——看看这个!”越说越愤怒的鄂伦岱斜眼一哂,将一个纸条“啪”地甩过来。弘晖疑惑地展开看时,上头写道:

雅布齐:前札收悉,鄂伦岱受年羹尧三万金之事已查实。恐已经和年羹尧联合,倒向雍亲王。汝可设法调彼入达哈布部麾下,以便随时处置,密勿不云。

下面却无落款,但弘晖和叔伯们实在太熟了,一眼就看出这似乎是他八叔的亲笔手迹,当下便脸涨得通红,咬着牙问道:“鄂伦岱舅爷爷,这哪里来的?”

“昨日廷寄时,成都府的师爷扮成兵士送来。恰好雅布齐去催粮,我的一个幕僚和这师爷认得,就破了案。”鄂伦岱狠狠一笑,“这个师爷已经扣住,大阿哥想见见也不难。只是怕污了大阿哥的眼。我只是告诉大阿哥,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弘晖看着“知道一切”的喷火龙舅爷爷目瞪口呆!

鄂伦岱却是误以为弘晖在震惊,气得浑身直抖,破口骂道:“奶奶个球!老子在这卖命,杀得血葫芦似的,后头还有自己人使绊子!”

“慎言!”弘晖大喝一声。“八叔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大阿哥你就是太好心了!”鄂伦岱冷笑道,“大阿哥你是好孩子,我喜欢你。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也一样难过,我也不信。我当年对八爷好的时候,八爷才进无逸斋,在皇子中最是温润如玉的体贴人儿。”说着说着,鄂伦岱的眼泪出来,是真伤心了。

弘晖眨眨眼,真惊讶了:鄂伦岱舅爷爷的眼里,八叔居然头顶光圈?鄂伦岱舅爷爷居然因为一封似是而非、谁都可以模仿笔迹的信,就认定了这是八叔“要人心寒的心术”?

弘晖还沉浸在鄂伦岱舅爷爷,居然是如此天真可爱的惊讶中,思考这信是不是十四叔的杰作……

鄂伦岱又开口了,一副克制伤心的不甘模样儿。

“大阿哥,长辈们之间的污糟事,你不要过问。八爷再能算计,也算计不过四爷。你且放心。要你阿玛帮你讨回来公道。”鄂伦岱想起来活阎王四爷,心情越发复杂。出京之前,还是四爷帮自己见到康熙请命。到底是皇贵妃养大的孩子,再怎么闹不和睦也是自己人。

他呼呼喘着粗气,面对越发愣怔出神的弘晖,心疼地伸着蒲扇大手拍拍弘晖的肩膀,半晌才压下来那份不舍,说:“你说得对,现在没有大仗打了,我在这里耗着,不如提前回京。回京还要办什么事,大阿哥只管吩咐。”

弘晖起身,慢慢踱着,腰上雪亮的马刺和佩剑,与雪白的盔甲碰得叮当作响,鹿皮靴踏在草地上,出来帐篷,望着中军帐外一片荒寒的旷野和阵阵狂舞的黄沙,许久才道:“明年就是玛法登基六十大庆,玛法六十八岁了。北京一封封来信都说玛法身子骨儿康泰健壮,……你请安时,代我看看玛法龙体,究竟如何。我很担心玛法。”

“好!”

“还要看看阿玛,”弘晖沉吟着,字斟句酌地说道,“如果阿玛有难处,你要尽力帮,不必忙着回来,万一有事,你在北京,能顶份力量!”鄂伦岱狞笑一声,说道:“我明白。虽然我们一家除了隆科多都不喜欢四爷,但是关键时刻总会互相帮着。只是我也不放心大阿哥,你得防紧雅布齐和达哈布,尤其雅布齐。他养着几十个摔跤手呢!”

弘晖微微一笑道:“别说几十个,就是几百,他们也是我的同袍不会将火器对上我!你只管放心去。”正说着,远处一个胖墩墩面团似的中年人迤逦过来,弘晖笑道:“鄂伦岱舅爷爷去吧,路上一切小心。”

雅布齐一脚跨进,恰鄂伦岱告辞出来,便笑道:“老鄂,几日不见,气色越发好了。这是哪去呀?”

“好个狗屁!”鄂伦岱呸地朝他啐了一口,往外走着说道:“往哪去还要告诉你!你算老几?”

鄂伦岱出了帐,装作倒靴子里的沙子侧耳听时,里头雅布齐请了安,问道:“大阿哥,成都府胡言师爷犯了什么事,叫鄂伦岱给扣起来了?我想要和他直接问,您看看他刚刚的脾气。”接着便听弘晖道:“胡言是谁?他来前线了?是做什么的?”鄂伦岱听得一笑,蹬上靴子大踏步去了。

鄂伦岱这个人,仗着贵族出身,又是康熙的表弟,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性格刚愎,不拘小节,差不多是个直心肠的愣头青。他喜欢八爷,就一向是八爷说什么他听什么。这次打仗,八爷让他这么大岁数去前线,他也认下了。可是,一年下来,鄂伦岱多了个心眼:弘晖阿哥更好嘛!弘晖阿哥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己还在战场上救了弘晖阿哥一命,这就是情分!更何况,四爷如今是亲王,实权威望重。倒是八爷,居然要奶兄监视自己,实在要人寒心。八爷连十四爷都防着,那我这个表叔,八爷又将如何对待呢?有了这点见识,鄂伦岱沉稳多了。

他一路修整赶回北京,已是五月里。他比十四阿哥先到京。从沙尘蔽日蛮荒寒苦的西北,回到京师富贵繁华之乡,烟花喜庆世界,看到鸭子浮碧水、杨柳拂风,听到故土乡音、小贩吆喝,真有两世为人的感觉。胡乱在驿馆歇息一宿,第二日到礼部兵部验了关防,拜见了康熙出来,便打马至廉郡王府来见胤禩。

“见着皇上了?”胤禩见到鄂伦岱,似乎并不意外,听鄂伦岱说完西边战况,心里谋算着,说道:“着实辛苦你了。汗阿玛都有些什么旨意?”

鄂伦岱喝着胤禩赏的乌鸡参汤,说道:“主子爷说西北用兵顺手,他心里很欢喜,原想写一首诗,一点灵感也没。可能是真的老了。我当时回话:主子爷一点不老。这可能都是累的,好生养着,活一百岁是稳稳当当的。”胤禩笑道:“果然长进了会说话了!你说皇父活一万岁,恐怕又要训斥你了!皇父还说了些什么?”

鄂伦岱盯了一眼养得皮肤白里透红的发胖·胤禩,不知怎的,再也寻不出以往那个温雅如玉的“人君”形象,竟无端生出一种厌恶之情,很想就这么照脸打回去,打他一个满脸开花——嘴上却笑道:“主子爷说:‘打秦始皇算起,年过六十的帝王有多少?朕很知足了——你既回来了,前方又没有大事,多住些日子吧。’”

“老人家活得是太累了。”胤禩叹道,“政务繁忙,我虽有孝心,也真是侍候不来。十四弟在路上也不知道做什么,比你早出发,居然比你回来的还慢,……”胤禩心知老十四是在路上和地方官员们套交情那。“要说这次打仗,我最佩服的还是四哥,三方战场,军需全部供应上,想想都觉得难。”

鄂伦岱听他言谈,心里冷笑着“你当然觉得难,你就会耍小道道心术了!”起身笑道:“说到四爷,我还带着弘晖大阿哥给他的信,还有给皇太后、皇贵妃、德妃娘娘的请安信,得过去说说话儿。粮草的事四爷确实要人钦佩,那个地方寸草不生,少了粮断断不成!”

“过几天你就再回去吧。”胤禩也站起身道,“京师虽繁华,却是是非之地。汗阿玛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前日内廷送出信儿,说王掞上了一封密折,居然保奏四哥当太子,听说汗阿玛气得?->>磺海椿故橇糁胁环3钭爬铣季汕椤d慊挂ゼ母纾母缛チ耸14┘雷妫兰埔蕉旎乩础!?br/>

鄂伦岱前脚出去,墨雨后脚匆匆进来行礼,把一个通封书简递给胤禩:“爷,前线的急报。”胤禩诧异地抽出信看时,却是雅布齐递来的急件,备细说了胡言被扣和胤禩密件泄露的事。胤禩看着,脸色愈加苍白,呆呆地把信放在桌上,只是沉思。

“爷,出来什么事情?”紧跟着进来的王鸿绪问道,“要写回信吗?”

“你看看这封信——我根本没有给胡言、雅布齐写过什么加害鄂伦岱的信。”胤禩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定是老十四搞的鬼!”

王鸿绪看着信,气得两手冰凉,想骂,又不敢,半晌才咬着牙道:“好一个十四爷!万万想不到能做这样的事!八爷,现在要怎么办?鄂伦岱投靠十四爷了?”

胤禩摆手制止了他,慢吞吞说道:“一个被降成普通侍卫的鄂伦岱,变不变心,算得了事?目前无论如何不能和老十四撕破脸了。他既敢这么做,当然也预备着这一手。汗阿玛望七十的人了,什么时候出事谁也料不定。这个当口,棋步儿一步也错不得!”

一席话说得王鸿绪低头吃茶心下暗服,半晌才道:“既如此,需要设法要鄂伦岱早些回去前线?”

“刚我也要他早点回去,可此刻,怎么还能叫他早些回去?”胤禩望着外头池塘对面喷桃花雨蒸霞雾似的一片桃林,冷冷说道,“老十四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鄂伦岱和弘晖的感情更深,鄂伦岱还救了弘晖一命,和弘晖是知心换命的情谊。鄂伦岱不投靠我,也不会投靠老十四。正好老十四要回京,我就要他看看他的杰作,是如何使得鄂伦岱帮助四哥做事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老十四办得出的,大约也难不住我胤禩!”

胤禵和胤祥、胤禔都是在六月到京。

胤禵收到康熙的命令着急忙慌地上了路,才知道,他在京城流传的重情义英雄故事,变成了“皇家兄弟情深”版本。气得他狠狠地踹着瞒着他消息的贴身小厮,小厮被踹的在地上打滚哀嚎,他更是气急败坏。

“八哥真是好手段。”胤禵恨得牙根紧咬。

胤禵一路上为了不打扰百姓微服行进,也方便他和官员们交流感情,赶路慢了很多,得知鄂伦岱也回京,而自己安排的信件因为送信的师爷路上耽搁,导致他回京之前没有和鄂伦岱沟通好感情。更是担忧鄂伦岱回到北京后,和八哥见面,戳穿了自己,想快些赶路,又不舍得放弃和封疆大吏宴请的机会,那个纠结。

路上遇到一些赶赴边疆的人,每一个都是腰缠万贯、带着几大马车的美人小厮奴仆财物,跟搬家似的,一打听,居然是被革职官员。

胤禵惊呆了。

还都是吃空饷的,抢占功劳的,不算官员的官员们。

这绝对是四哥做的。

这多得罪人啊。

可这是四哥做的呀。他总要护着四哥。

当下傍晚在休息的驿站里,午饭后散步的时候又遇到一群人哭哭戚戚的,听说他是从西部会京的,抓住他就问:“听到问西部是不是荒凉得很,没吃的没穿的,当地人茹毛饮血吃生肉吃人肉啊……”

说着说着,自己吓自己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

“我就是吃个空饷啊,怎么罚我流放西北啊。那有人贪污的,怎么不流放啊?那什么照相机出来了有照片儿,想找人代替我都不成啊,我多惨啊我……”

胤禵一个激灵,望着被他的哭嚎吸引过来的旅客们,定定神和气道:“西部有人,有部落。就有吃的穿的。虽然辛苦些,但打渔、打猎、耕种、走商……都可以养活人。谁贪污了没有处罚?照相机出来,是大好事。”

这人见他好说话,围观的人也越来多,越发哭诉起来:“你说的辛苦些,是多辛苦啊?那康熙五十年的江南乡试,谁不知道?往年成绩最好、占比最大的苏州地区,那次乡试中仅仅只有13名中举,就这里面还有5个人是花钱买来的。而榜上数量最多的,竟然是那些不学无术的扬州盐商们的纨绔子弟,他们平日里一不做学问,二不写文章,竟然还能中得举人,那不是行贿是什么?主考官左必蕃和副主考官赵晋,人人皆知的‘左丘明两目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朝廷怎么不处理?”

“还有那照相机,那以前有犯罪的,花点钱找人顶替,神不知鬼不觉。画师画的通缉人像也是四不像爹娘不认识,如今倒好了,照相片照的跟本人一模一样,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

这人唱作俱佳地哭着,一身绫罗绸缎,发面馒头一样白胖的脸堂,一身的肥肉乱颤,哭几声就变成没有力气大干嚎。胤禵打眼一瞧就看出来他体虚,再一看他身边的美丽婢女侍妾——去西北还带着美妾四五个,酒色掏空了身体还不自知。

胤禵冷冷一笑。

“你说的是‘辛卯科场案’吧?谁告诉你朝廷没有处理的?你具体打听了吗?总督噶礼,进京请罪;巡抚张伯行,革职留任;副主考赵晋、考官王曰俞、考官方名,贪赃受贿,立即斩首;考生吴泌、程光奎,向考官行贿,科举舞弊,被判绞刑;主考官左必蕃,有失察之罪,革去职务;……”

瞧着他惊吓过度,眼泪鼻涕一脸的模样,“好心”提醒:“你这是遇到朝廷打仗……”我四哥腾不出来手亲自收拾你们。“否则,你以为,你的罪名是什么?你自己贪心犯了罪,还怪照相机出现不好?爷今儿也是见识了人外有人,太阳底下什么人都有呀。”

“我……我……”这人呆呆的翻着白眼珠子,一骨碌爬起来,惊慌大喊:“皇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周围的人更是指指点点,说他们运气好,遇到朝廷打仗从宽处理,流放还给他们留了银子,没有抄家更没有戴着枷锁上路,听得那个中年人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胤禵心气儿顺了。

果然欺负人要人心情大好。

一路上每每遇到这些人,好生安抚威吓一通,要他们自责悔恨不该贪心,骂自己自找的,活该!他越发神清气爽了!

一脸阳光灿烂地进来四九城,是炎热的六月天,康熙搬到畅春园去住了。简单收拾自己去畅春园请安,发现老父亲果然身体康健,面色红润,大喜过望。

“四哥代替汗阿玛去了盛京祭祖?”胤禵张张嘴巴,异常震惊。“汗阿玛,儿子替四哥高兴兴奋的同时,只是儿子大为遗憾自己回来晚了一步,没有跟上。”

康熙因为他流露出来的几分兄弟情意含笑点头,细看老十四两眼,发现老十四出去一趟,眉眼舒展,言谈举止也有历练,很是欣慰。

“朕不好亲自去盛京了,正好你四哥呀,又在京城得罪了人,就要你四哥代替跑一趟。你这次回来,有谁跟着你一起?”

胤禵一听,确实要四哥避开风头更好。琢磨康熙询问跟从的人的用意,这是老父亲给自己面子那。赶紧说谁谁谁和自己一起回来。又说起来路上遇到的事情,弘晖等侄子们在西北的趣事儿讨好。

康熙听着大为欢喜,高兴之下还接见了跟他回来的几个将领范时绎等人。笑哈哈的嘘寒问暖一脸慈祥:“你们在外头打仗打的好,也都累了,早点回家去见见家人。胤禵去宫里见见皇太后和母妃们,回去府邸休息吧。”

“儿子遵命。”

胤禵很是激动。

送走了对自己感激不尽的范时绎等一干将士,大踏步去皇宫给皇太后、皇贵妃、德妃等人请安。

胤禔和胤祥和胤禵同一天到京。也是一路微服赶路。因为要处理沿海港口事宜,耽误了不少时日。兄弟两个在畅春园见到老父亲身体是真的康健,大为放心,激动的哭泣流泪。

“汗阿玛……儿子一直担心您……”胤祥哽咽着语不成句。

康熙不禁动容,再看一眼同样眼含热泪的胤禔,关心道:“你们担心朕,朕也担心你们。港口改造的艰难,朕都明白。南海打仗,更是不容易。”

胤禔表白道:“汗阿玛,港口改造难点儿,那些沿海世家每一个都不舍得私人港口的利益,闹起来什么花样都有。儿子曾经一天收到七个扬州瘦马,那美的要人魂儿。南海打仗倒是很容易。儿子很高兴在南海打仗。”

康熙咳嗽一声,无奈地笑:“你呀。没有收下那些女子吧?”

“儿子哪里敢?十三弟盯着儿子那。再说了,儿子这个岁数了,也撑不住一夜七个了。”

康熙:“……”

胤祥瞥一眼颇为遗憾的大哥,苦笑道:“汗阿玛,儿子听说,扬州瘦马闻名天下,就没有他们撬不开的京官的家门,不知道多少家庭被闹得一家不和睦,因此杀人闹分家亲人反目成仇的多不胜数。儿子警醒着那,可不敢去碰她们。”

“养瘦马、养杀手、美貌的婢女小厮……这些人有钱了,贪欲无限放大,偏有不少人觉得做瘦马娈童好,二次投胎嫁进去富贵人家。……你情我愿的买卖,朕也管不了。你们能管住自己是对的。朕很为你们骄傲。”康熙面色一变,严厉问道:“行刺你们的人,都拿住了吗?”

“拿住了。是日本忍者和江南杀手组织联手。只是,”胤禔皱眉,似乎很是为难地说道:“儿子在路上简单审讯,得到一个消息。他们在十多年前,曾经受雇于京城一个线人,要杀二弟。”

“什么!”康熙惊得站起来。

胤祥赶紧安抚道:“这件事,不了了之。并没有实际实行。汗阿玛切莫担忧。”

“到底怎么回事?”康熙沉了脸,威势勃发。

胤祥和胤禔对视一眼,胤禔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康熙打开一看,正是审讯口供,他逐字逐句地细看,看到有关于买凶行刺胤礽的具体情况,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沉着脸站在窗边良久,不忍心的胤祥上前扶着他躺到榻上,给他揉按腿脚。

“老了,连生气也不能生气了。”康熙麻木的腿脚活血舒坦了,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康熙四十七年,在胤礽被一废太子之前,暗杀太子的阴谋便开始酝酿。张明德是一位有名的算命先生,由于当时诸皇子争皇位的特殊背景,这类人很吃香,皇子们和很多满汉大臣都常请这类人看相。一天,张明德去宗室王公普奇家中看相,二人谈起太子胤礽行事甚恶之类的话。普奇更是担忧:“因为我饿死了索额图,太子恨我入骨,一旦太子登基,必要我性命。”张明德说他结识江湖好汉,可谋行刺。普奇表示要出重金,请张明德帮他介绍好的杀手。

张明德又到顺承郡王布穆巴府上看相,他将普奇的话转述给布穆巴,并说他也想谋刺胤礽,为民除害。布穆巴十分害怕,但是普奇和张明德只是说一说,他也没有证据,便找个理由闭门谢客躲开是非。

随着张明德的名声越来越大,出入皇子王府做了贵宾,也不再需要搭理普奇一个镇国公,这件事暂停。接着就是一废太子。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康熙克制自己的情绪,在屋子里烦躁地踱步,那张纸被他攥的紧紧的皱巴起来,他也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