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打算问皇上的意见,见皇上还是低着头偶尔点几下头,这才发现皇上早就睡着了。
钟老太傅:“……”
发现皇上睡着的一瞬间,钟老太傅甚至想去找戒尺过来敲两下皇上的手心。
这要是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肯定要批评几句:不认真!不用功!
沈豫竹瞌睡醒来,对上钟老太傅的脸色,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年少还是太子的时候。
沈豫竹坐端正身子,歉意的道:“实在抱歉,今日政事处理完,朕心中轻松,一时困倦竟睡着了,还请太傅见谅。”
钟老太傅总不能还像当年批评学生一样批评现在的天子。他又不是张御史那个直筒子,什么话都往外说。
“陛下日夜操劳国事,是老臣叨扰了。”
钟老太傅心里明镜儿似的,皇上和他说着话睡着,并不是慢待他。相反,正是因为尊敬他才没有直接驳了他的面子,而是选择这种委婉的方式。
但是他立后之事并非小事,他今天就这么白跑一趟吗?
钟老太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陛下,老臣唐突,关于立后一事,不知陛下是如何看待?”
沈豫竹本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但太傅不松口,他不得已还是得面对太傅的问题,只能明确告诉他:“太傅当知,朕已经说过朕无意立后。”
皇上迟迟不肯立后,朝臣们奏请了这么久,若是不在意,随意纳个妃嫔也能堵悠悠众口,可是皇上一直不肯。
他是怎么想的?宋阁老想知道,哪怕他之后依然不肯,至少他们知道他心中所想,也能有的放矢的去劝,而不是像宋阁老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去想不合适的办法。
钟老太傅语重心长:“陛下容臣僭越,老臣有一问,非臣子对君上之问,老臣能听听陛下心中真实所想吗?”
沈豫竹听得一愣。
钟老太傅又道:“臣并无他意,今日所言,臣保证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沈豫竹深吸一口气,“老师想知道什么?”
“陛下是因为先帝的缘故?抑或是不想前朝与后宫有所牵扯?”
沈豫竹静默片刻,“老师当真能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钟老太傅指天发誓:“绝对不会,臣以性命和大半辈子的清誉担保,请陛下放心。”
“朕……并非不想立后。”
钟老太傅腰直了直,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带着隐晦的期待。
沈豫竹:“是朕心中已有人选。”
钟老太傅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
从武英殿出来,钟老太傅感觉脚下轻盈,看天空是那么的蓝,空气是那么的清新,巡防的禁卫军是那么的威武,皇宫是那么的气派威严……
我大齐境内民生安泰,四海升平,放眼望去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立后算什么?立后有什么必要?我们有皇上就够了!
钟老太傅一路步行,还在感受生活的美好,沈豫竹换上便装打算出宫,两人路上再次遇见。
钟老太傅竟然还没出宫门,沈豫竹以为他腿脚不便,询问道:“太傅要回府,朕派车载太傅一程?”
钟老太傅摆摆手,他不仅不是腿脚不便,反而走这两步还挺轻快的,面上带着愉快的笑意,“谢陛下关心,臣的马车在前面等着。陛下要出宫?去秦王府吗?”
沈豫竹手里拎着四四方方的纸包答道:“是啊。”纸包里是御膳房新做的糕点,还热乎着。
钟老太傅笑意更甚:“老臣记得,秦王殿下年少时最喜欢吃各种点心,时常听他提起宫里做的月桂酥。”
沈豫竹点头,“他喜甜。”
钟老太傅目送沈豫竹的背影,乐呵呵的哼着曲儿,迈着四方步回府去了。
宋阁老又上张御史那儿去了,没有邀请钟老太傅,因为钟老太傅最近总是不跟他们一起。
“你说上回钟老入宫面见皇上,已经过去这些日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宋阁老琢磨着。
张御史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我倒也问过他几次,他只说那日的劝说没有成效,甚至还劝我以后也不必多管,余下我再追问,他就半句都不肯说了。”
“莫非是与皇上聊得不顺利?”他猜测。
宋阁老回想他派人打听到的消息:“不应该啊,我怎么听传言说他跟皇上相谈甚欢?”
钟老太傅为人虽然话少,不爱整日跟他们叨叨说些有的没的,但这种大事不会藏着掖着,张御史道:“如果相谈甚欢,说明有戏,他又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们?”
宋阁老:“你说他会不会是被皇上说服了?赞同皇上不立后的想法,觉得无颜面对我们?”
“这……”张御史眉毛快要打结,“不能吧?”
钟老太傅怎么会被皇上说服?那可是钟老太傅啊,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轻易动摇自己的想法?
相信他被说服还不如相信他被威胁了。
张御史灵光一闪:“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被皇上强令封口了吧?”
比如……
张御史发散思维: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情况?
宋阁老却不认同,胡子都翘了起来:“他和我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御史心道:不能和你说的那可太多了。
如果他想的是真的,那钟老太傅说了,宋阁老一个冲动再给他在皇上面前秃噜出去让钟老太傅可怎么好。
宋阁老不知道张御史的腹诽,自己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甚至还有几分生气。
那感觉就像是被结伴而行的小伙伴中途抛弃一样。
“他不想说就不说吧!我自己去!”
张御史眼见他说完这番赌气的话撸起了袖子,眼疾手快的按住他:“你要干嘛?你别冲动啊!”
宋阁老反按住张御史,看似冲动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明白的不能更明白,“钟老自己都没娶妻,在这方面不如我们这些过来人有经验,我知道他有大才,在别的方面他能行,但在这一方面,他站在皇上面前没有说服力。”
张御史:是有那么点道理吧。
“所以你想怎么做?”
宋阁老捋捋胡子,好似胸有成竹:“老夫去找几个漂亮的舞姬给皇上送去。”
??
“你认真的?”
宋阁老:“昂,有什么不对吗?皇上这会还不通人事,等他开窍了,一切不久迎刃而解了?”
张御史默了默:“你是怎么当上阁老的?”
宋阁老:“你这是看不起我!天天指着我想办法,我想了你又看不上,有本事你来想好办法!你以为我乐意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吗!”
“你别这么急躁。”
宋阁老:“我急躁,钟太傅不急,他都已经撒手不管了!”
张御史:“……”
倒也是事实。
所以说钟老太傅究竟是因为什么撒手不管了呢?
是因为不敢管,还是因为没法管?
宋阁老送舞姬的心思被张御史当场按下,没过几天又蠢蠢欲动,但是还没等他开始行动,他的计划被迫搁置了。
因为秦王殿下病了。
眼看到了崔家和花家的定亲宴,那可是上京第一美人和上京第一才女的定亲宴,谢元时原本打算带夏裴一起去凑个热闹,结果天不遂人愿,入春没多久的天气反复无常,谢元时还是病了。
谢元时这几日防着着凉,一直没怎么出门,没想到还是没抗住。白日里就有不舒服,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谢元时睡得比平时早,夏裴担心他夜里像白天一样不舒服,又怕自己毛手毛脚的吵醒谢元时,就央着谢九去悄悄看一眼,结果就发现谢元时发热了。
府医被刘伯匆匆叫过来,谢九又给宫里递了消息。
谢元时身上时冷时热,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从被子里扶起他,是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触感。
苦涩的汤药递到嘴边,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但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又有冰凉的毛巾敷在额头上,谢元时微微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看清楚沈豫竹,抬抬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太子哥哥……”
沈豫竹脸色沉静如水,动作轻柔地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勺子舀了汤药再次递了过来,“元时,张嘴。”
谢元时喝到一半又睡了过去,轻不可闻的呼吸声中夹杂了一声脆响。
沈豫竹把断成两截的勺子扔了。
“再换一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