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来,坟前的浅草小花轻轻摇晃着,仿佛那个害羞腼腆的女孩在冲他们微笑。
荣王轻轻摸了摸她的墓碑,长长呼了一口气,轻声和她说话,又和沈箐说起燕慈。
“她出嫁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很担心。”可惜公主婚配及和亲,根本容不得他做主,他甚至连想在虞太后身上想一想办法都不能够,因为那是太.祖的旨意。
“可是她很坚强,她告诉我,原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真的。”
“母羊生产时很伟大,小羊有些膻但很可爱。”
她努力适应着,努力告诉兄长,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不必担心。
“是吗?小羊真的很可爱吗?”
“应该是的吧,不过这小羊长大以后,被她让人宰杀了,制成肉干,寄回来给我了。她说,牧民养羊都是为了吃的,没长成的小羊他们心疼舍不得,但长大了,就会宰杀,这是草原的规律。”
“嗯,说得太对了。”
“那你吃了吗?”
“吃了,你也吃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为了躲功课,老是蹭你大哥尾巴过来玩的那一年。”
“这么久的事情,你居然还记着啊。”
“嗯,也没多久,……”
……
祭奠完了素酒,两人靠着墓碑,回忆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回忆两人曾经的过往。
白云苍狗,浮云过隙。
到了日暮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原野上的时候,两人终于踏上返途了。
荣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上那撮坟茔,大理石墓碑洁白,映着夕阳,仿佛她在冲他告别微笑。
他冲她用力挥了挥手,最终调转了马头。
初春的风冷,但已经褪去的寒意,有小男孩吸着鼻涕在驿道上打闹追逐,挑夫农人吆喝骂着,洪亮的声音里却掩不住笑意。
有小商贩停在路边的茶棚里,喝上一碗粗茶解渴,再重新挑上担子去赶城里的夜市。
他们的生活未必没有苦难,但淳朴的脸上满满都是对生活的希冀。
在这个日落的黄昏里,继续着他们日升日落一成不变的生活,但他们却很满足,也很感恩。
“西垣治理都很好。”
百姓的状态,最能清晰看出来新的当政者态度。
沈箐侧头笑道:“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
荣王闻言,不禁笑了下。
他侧头,两人相视一笑。
心底那些黯然和郁郁到底是去尽了,若说什么最治愈,那大约就是一个人对理想的期盼和实现吧。
沈箐笑着说:“你要再接再厉哦。”
荣王不禁柔声应了句:“好。”
两人并驾而行,环视着忙忙碌碌又生机勃勃的市井小民,一路进了城,回到了郡守府。
沈箐送荣王回他住的梵星院,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女孩就需要被照顾,荣王是伤员,她便自动自觉先送他回去。
是那么自然而然,大大方方,让人一点都不觉不对劲儿。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坦诚而大方,阳光风火又温情似水,独特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一个姑娘。
夕阳的余晖还在,昨夜下过月,早春的杏枝带着青葱水意,探出墙来,一个个粉嫩的花苞带着红晕,悄然绽放在枝头。
她站在杏枝下,伸手戳了戳垂下来杏枝,杏枝颤了颤,抖落一阵小水珠,撒了她一脸,她眯眼缩了缩颈,却轻笑起来。
白生生的牙齿,粉嫩的俏脸,她顾盼之间,不知自己和这早春的杏花是相得益彰,竟一时不知是谁更美。
荣王有些心潮起伏,刚才一路上就辗转在舌尖的话,就忽然有勇气吐了出来,“阿箐。”
他轻轻唤了一声,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他是喜欢沈箐的,一直都喜欢,只是从前因为不能自主,所以从没想过透露。
可是,这些顾忌现在都没有了。
而这段时间,他人生的最低谷最悲恸之际,是沈箐在全程陪伴他鼓励他。
悲伤终于被时间稍稍抚平之后,面对每日都细心陪伴开解他的她,他无法不动容,也无法不更加沦陷,在这个春日的黄昏里,突然就生出了告白的冲动。
他一抓住沈箐的手,沈箐一愣:“???”
而刚刚下马,快步行至此处去接沈箐,却刚好远远看见这一幕的燕长庭,却恨得一夕咬碎了牙关。
噩梦一般的情景,他害怕了无数次,却就这么突兀出现在他的眼前。
浑身热汗,却一夕手足冰凉,他浑身叫嚣着冲出去,这一刻脚下竟然迈不动半步。
他僵在墙后,眼睁睁听着,荣王柔声说:“阿箐,阿箐,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从前我们还说过要一起看桃花呢,待到仲春之时,我们就一起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