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维斯已经完全沉醉其中,对莫问的话和周围一切置若罔闻,他只顾舞动着手中的剑,任凭剑光在魔族身上游走。他的脑海里演绎着一幕接着一幕的往事,那些往事越来越快,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快,剑更是随之加快速度。他的周围被一层层黑色的薄雾笼罩着,眉心处也沁露出一层黑气,长期以来,他所承受并苦苦压抑的一切,都在这里尽情地发泄着。
不到半个小时,魔族已经所剩无几,而杨秋早已死死地抓住其中一个,站在角落里等着依维斯“收工”。
“恐怕就是青华再生也不过如此啊!”杨秋觉得有必要改变自己对依维斯武技的认识。
“砰!”最后一个魔族倒在地上,依维斯定定地看着剑尖上的最后一滴黑血流下,然后徐徐地收起剑,面无表情地走到杨秋和莫问的身边,“杨秋前辈,莫问,魔族不容易对付,就连普通士兵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何况地狱里的高级贵族呢?看来,我们还要更努力才行。”
莫问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没料到在经过一轮疯狂的杀戮后,作为事件主角的依维斯竟然可以如此镇定从容,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而且还发了一通这样的感慨。
“那就是你的事了。”见多识广的杨秋对此倒是毫不介意。
杨秋前辈只是嘴上这么说说吧,真到那时候,他还不是乐颠颠地跑去帮忙?依维斯心想。他又指着那幸存的魔族问:“地狱的入口在哪里?”
那魔族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接着,又马上紧紧地闭上眼睛,仿佛被眼前的惨象震慑住了,好一会,才嗫嗫嚅嚅地说道:“在,在,和英的卧,室。”
“走!带我们去!”杨秋用力踢了踢那个仅存的魔族。
莫问望了望依维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不正常的表情,可是,最终他发现自己是白费劲了,除了头发稍微有点乱之外,依维斯与来时再没丝毫不同。“依维斯,你没事吧?”
依维斯用拳头捶了捶莫问,笑道:“傻小子,我能有什么事呢?”
莫问却丝毫笑不出来,刚才的景象实在太残酷、太难忘了,让他怎么都无法摆脱。“真的没事吗?”
依维斯毫不介意地又是一笑,然后正色道:“莫问,你心里是否在想,现在的依维斯还是不是过去的依维斯,对吧?”
莫问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望着依维斯,等着他做进一步的解释。
依维斯挺了挺腰,“那我可以告诉你,莫问!在我的心目中,无论如何,你都是以前那个莫问,而我也永远是原来的那个依维斯。”
莫问深深地望了依维斯一眼,一切疑虑烟消雾散。不错,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变,变的不过是他们所面对的对象还有面对时的态度罢了。
跟着带路的魔族,依维斯、杨秋和莫问来到和英的卧室。卧室虽然装饰得富丽堂皇,但置身其中却只感到压抑,似乎有一股阴云牢牢地笼罩着房间。
当看到表情痴呆、眼神如死鱼般凝滞,跟死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和英时,依维斯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似乎自己跟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依维斯忍不住用手指弹了弹额头,拼命地想在脑里搜索出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随即他马上醒悟过来:和英可是在东部大陆生活,而自记事开始,自己却一直生活在西部大陆,这个人和自己根本就没有扯上联系的可能。
“这是你舅舅。一直以来我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是因为这段往事不知道可能反倒比知道更好,但现在,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本来打算让依维斯将一切都忘却,对过去一切一直缄口不言的杨秋终于忍不住说道。
“什么?我舅舅?他是我的舅舅?”依维斯大惑不解,紧盯着杨秋,好一会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我有舅舅啊?”
杨秋长叹一声,“当年,我从死神之渴望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叫洛河的人,当时,我要他拔剑,但他说我没有理由让他拔剑。嗯,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样,没有理由的事情绝对不做……我拔出了剑,但他在眨眼间便让我的剑脱手。至今,我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把湛卢剑飞舞在风中的那一刹那的景象,他是我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强的人!”
“眨眼间便让师傅的剑脱手?”莫问不禁惊口咋舌。
杨秋望了莫问一眼,“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时我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你在江湖一天,我杨秋就永远不会再现江湖’,第二句是‘如果你死了,你的鬼魂一定要记得回来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这个人死了?”莫问有点失望,好胜心使他对武技比自己强的人,总是想见识见识。
“是的,死了!”杨秋重重地点了点头。
自莫问跟随杨秋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杨秋的神色显得如此沉重,“那么,师傅当初为什么说一定会替他报仇呢?他的敌手既然可以杀了他……”
杨秋摆了摆手,“你是想说杀得了洛河的人一定也可以杀了我吧?这个世界上,强大的人通常不是被比自己更强大的人杀掉的,而是死于另一种东西,那种东西的名字叫做:情!”
“情?”莫问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璐娜,“情!”
依维斯一直在认真地聆听着,神态出乎意料地冷静,当杨秋说到这里时,他已经知道那洛河一定就是自己的父亲,而父亲的死一定跟自己的妈妈有关。许久以来他一直渴望知道的出生之谜,即将要全部解开,此刻的心情竟然不是激动,当然也并非麻木,但却难以用言语形容。
“后来,洛河把依维斯托付给了我,而我怕自己的武技杀气过重,便将依维斯转而托付给了达修。”杨秋的眼神澄澈如水,沉浸进密密麻麻交织的往事之网中,“依维斯,你的本名叫洛愿!”
“洛愿?洛愿!我叫洛愿!”依维斯低头喃喃地说了两遍,又抬头盯着杨秋。
“唉!”事已至此,杨秋只好把洛河去世一事的来龙去脉述说清楚。
“这么说?我父亲是被整个东部大陆的国家联合起来害死的?而我母亲竟是羞恨而死?”依维斯表情沉痛,问道。
“可以这么说。”杨秋说道,“有时,我怀疑,是不是就连命运也有遗传性,你的父亲是因一个女人心碎而死,而你也曾经是。不过,你比你父亲幸运,至少,你复活了,并且,还有一个真心爱你的璐娜。”
“幸运?哈哈,幸运?”依维斯狂笑两声,跌坐在地,心乱如麻,放眼往这个世界望去,眼中满是仇恨。
“和英!舅舅?”依维斯恶狠狠地瞪着傻子一样的和英,心中百味俱陈。
“和鸳,和鸳,和鸳……”和英突然向依维斯扑了过来,用他那发抖而苍老的双手抚摸着依维斯,也不知道已经痴呆了的他是怎样从依维斯身上看到和鸳的影子的。
依维斯望着和英,只感到一阵阵恶心和怜悯,面对自己的仇人、舅舅,同时又是一个被魔族弄得痴呆的人他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假如可以,依维斯多么希望和英现在是一个正常人,那么,便可以当面地质问他,向他发泄满腔的仇恨,甚至,杀了他。
“依维斯,去找璐娜吧!”莫问低低地叹了一声,提醒道。
“璐娜!”依维斯这才醒悟到自己的真正来意,不论过去的现实如何残酷,生存的人总是要勇敢地面对将来的挑战。依维斯恨恨地甩开舅舅的手。
“入口在哪里?”杨秋踢了踢一直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魔族。
“在那!”魔族颤巍巍地用手向着床那边指了指。
向来暴躁的杨秋实在不耐烦把床搬开,随手发出一掌,便将那张床化为一堆废柴。果然,床的背后赫然有一个洞。
“走吧!”莫问望了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依维斯,说道。
“慢着!”杨秋一剑把那个魔族杀掉,然后又看着依维斯,指了指和英,“要不要顺手干掉他?”
看到和英趴在地上依旧喃喃地叫着,“和鸳、和鸳、和鸳……”依维斯摇了摇头,向洞口走去。
“等等!”杨秋一把拎起魔族,将那魔族从洞口扔了下去。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刚刚吃过亏被囚禁在铁屋里的他,也变得谨慎了。
一声空洞的巨响,过后,一片平静。
“可以进去了!”杨秋向依维斯、莫问打了一个招呼,率先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