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地渗入花园草坪，空气温暖湿润。

这儿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依稀可以看到伊奥尼亚海上，豪华游艇划出漂亮的白色浪线；远处埃特纳火山白雪皑皑，淡灰色雨云徘徊不去。

岛上传统建筑的屋顶大多是橙色系，如同聚拢到一起的橙黄花簇，星星点点，点亮了雨幕下的暗淡世界。

先生望着雨帘后的风景，掐灭烟头：“罗西的势力暂时不能用了。”

审查过索菲亚三分之一重要下属的琴酒深以为然，皱眉道：“思维控制……麻烦，有抵抗的办法吗？”

先生认真想了一下，“基本没有。先是潜意识里接受这些东西存在，然后对其相关事物合理化，最后大家都习惯了人在天上飞。”

琴酒哼笑：“先生似乎很有经验。”

“如果一个人绝对相信自己，以主观唯心对抗客观唯心，大概可以抵挡。可惜，世界很荒谬，人也并非绝对正确。这么做的人大部分疯了，小部分变成反派，然后……”手刀划过脖子，“被干掉。”

“您属于哪一种。”

先生盯着他冰冷的笑，慢慢贴近，隔着垂落的长发对视许久，忽然笑出声：“你生气了。”肯定的语气。

以往的琴酒在先生身边一直都是谨慎克制的，很少表露自己的意见。

没人喜欢记忆被玩弄。想想看，哪天自己一觉醒来，抽出枕头下的枪指向身侧的先生：“抱歉，我是卧底。”

琴酒可以接受死于卧底，绝不接受死于自己是卧底。

“真漂亮……”先生捉住他的颈边沾雨的发丝亲了亲，笑道：“不必担心。”然后退回原来位置，招手联系大门站岗的黑西装。

黑西装们知道两人是罗西阁下的贵客，遵照要求开出一辆黑色阿尔法156。

跑车送两人去了半山腰最热闹的城区。

陶尔米纳矗立于悬崖峭壁，是一座诗情画意的山城，艺术家和富豪常年流连于此，丰沛的旅游资源同样吸引了黑手党的目光，不少黑手党家族在此投资并设立了基地。

“麻烦事先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来到意大利，当然要放松一下。”

大龄伪青年游走石板小道间，走街串巷、聊天砍价样样精通，没多久就顺利融入了这座旅游城市——如果身边没有某位黑风衣黑礼帽、一看就不是守法公民的男人的话。

某种方面讲，琴酒也能完美融入这座城市，毕竟是西西里嘛。

阴雨天天色灰暗，商店和民宅纷纷打开了灯，街道巷口悬挂的黑铁艺古典形制的琉璃灯，泛着柔和的光芒，细雨湿润了流光。

不知何处传来了手风琴的旋律，和雨丝缠绕到一起，沿着石阶小巷低吟流淌。

先生站在街边商店的雨篷下，手抬到额头搭了个凉棚看天：“他们说雨快停了。”

“海边就是这样，风雨来的快，去的快。”

“半个小时了。”

“意大利人的‘快’。”琴酒淡定道。

先生揽着琴酒的腰笑个不住，亲昵的动作让街边的窈窕女郎目露遗憾。

“你来过这里？”

“来过，追杀一个叛徒。”烟雨迷蒙中，琴酒手指微微抽动，有点想抽烟，“我特意将他逼到古希腊剧场遗址，然后朝他胸口开了一枪。”

“黄昏的时候吗。”

“是啊，真是太美了。金色的余晖逐渐被黑暗吞噬，遗迹残垣涂抹鲜血，临死前不甘的视线，就像文明消逝前挣扎流露的余光。”

先生想象了一下，构图的确漂亮。

“特意让对方死在那里，看来是你非常看重的人。”

“大概吧，我从不记已经杀掉的人的脸和名字。”

“遗忘是一种美好的天赋。可惜我记忆力太好，没办法忘掉。”先生回忆道，“我更喜欢冷兵器，热|武器的反馈感有延迟……上次杀人还是二战的时候。二战的杀戮毫无美感可言，人就像畜生掉进了绞肉机。不过，城市燃烧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人类在屠刀下迸发的智慧之火也很好看。”

琴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