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闻言后,并未发声,只是将先前的残局打理干净,重新开始。
此局,输的仍旧是陆起戎。
“想好了吗?”顾珩并未抬眼,只是将棋子捡回棋盅内。
“你是丞相,现在的大燕,不已经是丞相的大燕了吗?”陆起章几乎是攥紧了拳头说出的这句话。
顾珩仍旧是很轻蔑的一笑,仿佛是对他这位昔日的旧友感到失望。
“城阳王野心勃勃,如今不论你是否有意皇位,他都会盯着你。”
“戎哥不会对我下手。”
“哦,是吗?”顾珩反笑一声。
“说一桩旧闻吧,京察司一职陛下本属意于你,在议的时候,是由你的堂兄,城阳王给摁下的,此时的笔录,仍在宫里留存着,你得空可以自己去看看。”
陆起章闻言后,强抑住心中的震动,扯出一丝笑意。
他虽无意权柄追逐,但并不默许这些行为的肆意妄为。
末了,顾珩又加了一句:“我同你有少年交游的情谊,你若肯首,我帮你。”
陆起章并不愚钝,他知道,这是他于顾珩之间的一桩交易与谈判。
天有些晦暗,陆起章回身过来,着人更衣入宫,虽那宫人面上说的好听,但他心中明了,背后敲定的人是顾珩。
入宫后,他先去了一趟文渊阁,那是起居笔录的藏书处。
在一处不高的柜阁内,陆起章翻到了那日城阳王向燕帝劝谏的话,笔吏的笔下仅留有这么一句——襄阳王性弱,不堪任用。
陆起章不自察地将卷扉捏皱。
紫宸殿内,陆起章捧着一吊参汤侍奉到榻前,望着已面色灰黄的燕帝,他心中亦有一桩疑惑要问。
“陛下。”
顾珩的几副汤药和丹丸送来,由宫人监视着,燕帝不敢不喝。
但不知为何,燕帝的精神到确比前几日有所好转,见陆起章来了,也能略微抬抬手招呼着:“阿章来了。”
“陛下受苦了。”陆起章的声线有些颤抖,之前他从无心于党争,而今日,他想从燕帝口中听到一句实话。
陆起章舀了一勺参汤递到燕帝嘴边,燕帝却摆了摆手推开了。
“他怎么会让你进来?”燕帝虽病重,但较之前却清明不少。
陆起章并未说实话,恐惹燕帝猜忌,便顺口说道:“顾珩今日出宫做事了,我便强闯了进来。”
谁料燕帝听闻此话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了陆起章的小臂:“阿章,朕不行了,你要帮阿戎,知道吗?”
陆起章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甚至没有等他开口,燕帝已表明了心意。
他眼前又浮现出“不堪任用”四个字来。
陆起章只提了提嘴角,作出极为恭敬的姿态,称了一声“是”。
而后,一声惊雷,裂于茫茫的大燕京都内。
外头狂风大作,密雨怒拍窗棂。
身侧的顾珩似乎已经入睡,偶尔能听见他平稳静淡的呼吸声,而秦观月却在这个雨夜中焦急地难以入睡。
她始终在想白日里听见贺风与顾珩的交谈。
贺风说他们一直给燕帝服用的那迷神散,不致死,却能让人神思不清,陷入昏迷。
那若是这药顾珩不慎服下了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秦观月心里扎根,耐不住地发芽,在这个雨夜里几乎挣扎着破土而出。
她不能再等了。顾珩显然已经知道了陆起戎的野心,今日韩尚书既然会主动与顾珩交待陆起戎的行踪,便意味着他们怀疑陆起戎已有些时日了。
即便不为了陆起戎,为了尚在病中的娘亲,她也要早点从这囚笼中出去。
她辗转反侧,难以安睡,在确定顾珩睡着之后,她从枕头下拿出早已备好的小瓶,蹑手蹑脚地下了榻,摸着黑向衣架处探去。
那件白日被她弄湿的衣裳,因落雨还没来得及洗,正挂在衣架上。
秦观月伸手探向那衣袍,摸到了那枚冰凉的瓷瓶。
她轻轻摘下了那瓷瓶的封口,摸索着将瓷瓶里的药粉抖入她备好的小瓶中,额角早已沁满了冷汗,心跳快得将要跳出喉咙。
此时,窗外突然有一道飞火劈下,照亮了半个夜空。秦观月险些惊叫出声,手中的瓷瓶不慎抖了抖,洒落了些许粉末在地上。
她回过神来,立刻转过身望向榻上的顾珩。
还好,他尚在睡梦中,没有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飞火惊醒。
秦观月蹲了下来,用双手去扫拢地面上的粉末,颤抖着将地上的余粉装回那瓷瓶中。
她太过紧张,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榻上的顾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