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十九被提升到这个位置,靠的是他多年来的人脉,和那位并没有多直接的关系,但即使如此,他也是从小读着四书五经长起来的,即使那人来喊门的时候,他也是按剑在城头巡视,不许任何人过去开门,可这并不代表他心里乐见那人在塞外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当年在乾清宫里,章皇帝抱着那位说笑话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如今希望落空,廖十九连口中的羊肉都觉得没了味儿。
“难道就真的要让他一辈子流落在外不成?”他不禁喃喃自语,“冬日苦寒,好歹给送点衣被……”
马十扫了廖十九一眼,便将他的情绪掌握得分明,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在此事上,廖十九和他也不会是一条心。
“人还是得接回来的。”他开口把内廷的态度给挑明了,“总是落在敌手,也不像话……只是国朝这边,连一个铜板儿都不会出,要送就送回来好了,钱是别想。要是不送,那也由得他们。”
说到底,这就是不想接回来了。是巴不得瓦剌为国朝杀了他呢……廖十九强笑道,“这,瓦剌唯利是图,只怕这样却未必能成事。再说,不也得给也先一个面子吗……难道还要重演昔日宋哲宗头盖骨被做了酒器的事情?”
“瓦剌留他到现在,肯定有所图谋。”马十没有说什么此人是仿冒品之类的傻话,他和廖十九都是看着先皇长起来的,绝无可能错认。“要杀他,夏天就下手了,去年冬天都没冻死,今年冬天肯定也冻不死。比起把他杀在手里,还不如送回来给内廷带来更大的烦恼……你没听说吗?一开始说金银珠宝换回他的时候,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还再三要求,要保着他回国登基,不然人就不还了呢。”
新帝都登基一年了,还说这些梦话,听了实在是荒唐得可笑,可廖十九却是笑不出来——伯颜帖木儿大几十岁的人了,每年领军打草谷,少不得他一份,又怎会如此天真?摆明了就是在给朝廷添乱呢,也难怪新帝对于接回那人一点都不热心。
“这么说来,难道一个大子儿不出也能换成?”廖十九半信半疑。
马十想到西宫娘娘的吩咐,以及自己私下的一些揣测,也是百感交集,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他和廖十九又有不同,与西宫一系是血肉相连,关系极为紧密,即使心中也是分外不忍,却仍是没有露出丝毫口风,只是淡淡地道,“说不定,今年要在你这里过年了,十九。”
身负京中密旨,马十说是观察北地边事,但到了大同就逗留不去,而且还频频出关和瓦剌接触,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引来了不少人的警觉。只是北地文官少,再说冬日和京城交通不便,消息传得就有些慢了,而且马十离京日久,名声不显,身为观风使者,出城查看边防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他的举动,终究是未引起大部分文臣们的警觉、注意。
不过,这终究也只是大部分而已。
“柳厂公已经出京了?”于大人倒背双手,走到窗前,透过微开的窗缝望着外头白花花的雪地。
“是。”来回话的家人神色肃然,“片刻前亲自带了数人,从德胜门出去了。”
“知道了。”于大人神色一黯,“下去吧。”
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陪侍着处理公务的幕僚周先生也是透出了一口长气。“看来,马内侍已经是把那一位给带回来了……就不知到底花费了多少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