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长公主府里送来的消息,就是长公主只怕已经有下世的征兆了——从昨晚开始,排出来的都是血尿,吃什么吐什么,御医也是束手无策。太后当即就遣人告诉了天子,相信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天子也会下令给长公主府加食邑,长公主两个儿女加官,有冲喜的意思,也有让长公主能够放心上路的意思。皇后来请安时,却还不知此事,此时听太后说起,也是凝眉长叹,一阵黯然。“儿女还小呢,和驸马又是天作之合……”
她年岁还小,心肠又好,待长辈一片纯孝,御下的才能虽然差了几分,但在从小的教育,以及身边女官的帮助下,也算是把宫中诸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相信历练几年以后,只会更为老成。——不过眼下终究还是年轻了些,虽然和顺德长公主也就是见过几面,但听说她快不行了,依然是泪光盈盈,大有伤心之态。
年轻人未经过多少生死,遇到这样的事难免都勾动情肠。可太后、贵太妃入宫这些年来,经过多少事情?早已经是心如止水,远的不说,就是近的,太皇太后去世时,贵太妃都是古井不波,没有半点涟漪——是真正不觉得爽快也不觉得惋惜,仿佛看一朵花开花谢一般自然。如今也再难做什么儿女之态,为顺德长公主的去世大发伤春悲秋之叹——这辈子,她实在是见过太多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突然地消逝,留下一个突兀的断章,别说儿女,甚至连遗言都未来得及交代。这种命运跟前的无力感,她是早习惯了。
“虽说你孝心可嘉,但眼下毕竟疫病也不算完全过去,还是少出门为好。”她想着便叮嘱皇后,“连着诸妃子,无事也呆在宫中,别出来走动了。那些内侍们,也别每日都出宫去,外头肯定病患是要比宫里更多……”
正说着此事,见皇后脸色有几分有异,徐循一顿,“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
皇后小心翼翼地说,“方才过来前,在宫门处遇见了陛□边的小内侍,听他说……陛下是又出宫去了。”
亲政以来,皇帝闲时就很喜欢出宫,他自幼就是太子身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几乎从未出过宫闱,后来登基为帝,也无人敢于带他出宫玩耍,现在自己当家了,三不五时就要出宫半日,有时到晚方回。连郕王都被他拉着出宫冶游过好几次,还好,据郕王回宫说起,也不是往那等烟花之地钻,只是更偏于体察民情、观察百业,还有去码头看行船,去商铺里买东西的。这也算是了解世情的一种,因此即使是阁臣,也就是旁敲侧击几句,都并未多说什么。
不过眼下疫病未平就贸然外出,是有些莽撞了,徐循听说,怔了一怔,便拿眼去看太后。
太后倒是行若无事,不过淡淡一笑,“皇帝行事,自有分寸,你也不必多担心了。想必此去是不会在街面多加逗留的。”
自从皇帝接过大政以后,太后的态度与其说是放权利索,倒不如说是不闻不问。皇帝初初秉政,有时不免有些细节上的疏失,此时正是太后提点教导的时机,但太后却从未说过皇帝一句不是,今日皇帝疫病未平就出宫游玩,太后还是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皇后倒也习惯了太后做法,闻言歉然一笑,“媳妇也就是白担心,想来,陛下自然是有分寸的。”
太后都如此说了,皇后绝对也不会直言劝谏什么,她并不是这样的性子——纵使这半年来,后宫中万氏、周氏都十分得宠,但她也未曾摆过什么正宫娘娘的威风,虽然免不得明里暗里受些淡淡的委屈,但也是因此,和皇帝感情亦是极好,并未受到冷落。
因为顺德长公主的消息,宫中的气氛一直都没好起来,皇后又坐了坐,也便告辞而去。贵太妃待她走了,方才说道,“皇帝此时还要出宫,难道不知疫病未完,并不适宜吗?听姐姐意思,难道他在宫外是养了私宅?——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吧?”
万乘之君,要什么女人没有,宫外养私宅,简直就是笑话,皇帝虽然年少慕少艾,在宫中所幸不少,但应该也不是这么好色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