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职位的空缺,背后有如此复杂的交易和故事,柳知恩已经尽量说得简略,还是绕得两人有点晕,不过太后惊叹的还不是这几位权力顶峰的大人,是如何把朝堂当做棋子你进我退,你一招我一招的——她更好奇的还是东厂怎么把这几人的意图都打听得这么清楚。
“曹双美想去吏部你都知道?”她很有些惊奇,“这到底是怎么打听出来的?难道你们钻进了曹双美的脑子里去了?”
“脑子是钻不进去,书房却无甚问题。”柳知恩笑着说,“曹大人终究也是要与腹心好友商议此事的。”
自来书房都是居家重地,当然不是很受信任的下人也无法入内服侍,连这样的高官书房都能潜入,东厂的能耐,可见一斑了。徐循都觉得脊背有点发凉:这样监视别人,那感觉当然是挺美妙的,不过作为被监视的对象,心里那股七上八下的劲儿也就别提了。在国朝做官,感觉和前朝比真的是冒险了不少,等做到高官时,只怕自己能留住的秘密也真没有多少了。
“那王文和胡源洁、杨勉仁和王进,都是什么关系?”太后又问道。
“王进曾在杨大人老家为官,”柳知恩咳嗽了一声,“为杨家下人夺田殴死乡民一事遮掩过几分,杨大人一直记着这个情分,双方也是越走越近了。至于王文和胡大人,胡夫人与王文是同乡,两家似乎有些拐来拐去的亲戚关系。王文有才干,又年富力强,胡大人一直都很看重他。”
王瑾也说不清的事,柳知恩信手拈来,好像吃一片菜叶子那么简单。太后和徐循除了点头叹息,还能再说什么——这也怨不得王瑾,不论是亲戚关系,还是家族在乡间的丑事,大臣们都不会四处声张,王瑾又不管东厂,对此一无所知,也很自然。
虽说高官之间,以国家公器为私人招揽人心、培植势力之用,这样的事并不让人愉快,不过事实就是如此,真正公忠体国、因公忘私的人,满朝里可能都找不出一个。徐循和太后接触了一两个月,也是渐渐习惯了这一点,只是,她们昔日对大臣们若有若无的敬畏之心,如今已彻底丧失。徐循叹了口气,摇头对太后叫了声,“姐姐,妹妹服输了。”
她和太后打的赌,是她输了无疑。和太后比,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官场背后的黑暗——即使左副都御史的出缺,本来和这些大人们无关,在缺额出来以后,那几个顶峰人物也少不得要做出种种安排,俾可在最高峰上,为自己抢占一块地盘。
太后和徐循打交道,几乎是憋气的时候多,得意的时候少,得徐循叫了一声姐姐,虽然也不是什么极大的成就,却依然有几分高兴,“你倒还当真了——也罢,这几声姐姐,也不能白叫。不就是想去西苑么?安排安排,这几日便去就是了。”
徐循笑着谢过了太后,“姐姐真是宽厚为怀,妹妹自愧不如。”
见太后满面春风,她不期然望了柳知恩一眼,他却是若有所思,也正探寻地望着两位贵妇人。
虽然对朝政极为陌生,完全没有接手的信心,但徐循对宫廷生活,以及在宫廷中生活的几人,却是足够熟悉,太后想要和她拉近关系的用心,她是洞若观火。
不过,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的做法,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势了。她既然受命于太皇太后辅佐太后,哪有个副手不和领导打好关系的?现在太后有心,她自当诚意配合,起码也不能把好事给办坏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