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哭都没有用了,栓儿完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到末了,还是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给了他灵感。
当晚他不吃饭——本来只是哭得很难受,吃不下去,但没想到两个姐姐都很慌乱,晚上娘马上就过来了,亲自要看着他吃饭。
他也不傻,本来没想到,现在发现了这一招,哪有不用的道理?他立刻就提出要求:要见小娘娘。
见不到如何?栓儿没有说出口,不过他很能坚持,当晚他没有吃,第二天早上还是没吃。娘发了火,把他屋子里的所有零食都搜走了,就这样,他还是坚持到了第二天午后,就是不吃。
肚子饿的滋味,就像是有人在胃里少了一把火,让人坐立不安,脾气更坏。外头的饭食,闻起来真的很香,可是想到小娘娘,想到她现在还没有好起来,而他如果不能坚持,就再也没机会看她……很可能……很可能是永远都看不到了,栓儿就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胃口了。
等到第二天晚饭以后,连祖母都被惊动了,不过,栓儿对她就更不在乎了,他躲在床上,背着她们所有人,谁也不理会,他知道这样做,他们屈服得更快。
祖母说了很多话,但他饿得根本都听不清,到最后,还是娘拍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听明白了祖母的意思。
栓儿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祖母亲口答应,只要他开口吃饭,当晚就让他见小娘娘。
娘对这件事不大开心,栓儿吃饭的时候,她一直都沉着脸,甚至还小声地和祖母争辩了几句。祖母说,“她都要去了,孩子有孝心,知道了这事,想要见她最后一面,这也是应该的。”
娘就不说什么了。祖母却还问,“她——能醒过来吗?好歹也让她嘱咐栓儿几句话。”
祖母虽然平时有些凶凶的,看起来很怕人,但却真的很好,起码,这几件事真的让栓儿很、很……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心里的感激。
“她已经三天没醒了。”娘也叹了口气,她没有再反对,“也罢,这也是应该的。只是栓儿,就许看上一眼,便马上出来!”
栓儿嗯了一声,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祖母在他身边说,“让刘太医想点办法,看看能不能唤醒一下,也留几句话,别这么无声无息的走。”
他不太明白祖母的意思,因为一直在吃饭,之前又很饿,又惦记着小娘娘,对别人的话,他只是听,却没有理解。直到上了轿子,栓儿才忽然明白过来。
小娘娘要走了……意思是,小娘娘要、要死了……
她已经三天也没有醒来,所以,也许都不会醒来,所以他去见最后一面,也是应该的……
他到底还是及时想到了办法,不然,连小娘娘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居然是庆幸,而后,就没有情绪了。栓儿的心是空白的,脑子也是空白的,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反正,轿子落地,他没反应,被抱起来他也没反应,直到他在院子中间被放了下来,直到他越过打开的窗子,看到了小娘娘,他才一下回到了人间。
小娘娘躺在床上,脸肿得变了形,她双目紧闭,旁边有个太医站着,冲他们摇头。
栓儿冲进屋里,他喊了一声,但小娘娘还是没有反应,她的脸奇怪地浮肿着,看起来比没得病之前,还胖了好多,要不是胸腹间还有一点点起伏,她看起来……就和已经……已经死了没有两样。
栓儿又喊了好几声,他恍惚听见有人问,“能不能——”
“叫不醒了。”那个太医说,“殿下,您最好站得远些。”
栓儿根本不听,他只是震惊地、贪婪地、仔细地望着小娘娘,他现在一点也不难受:没有难受的时间了,这肯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小娘娘,他要……他要把她记得清楚一些!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小娘娘的手,用力地摇晃着,想要把她给叫醒,可很快就被阻止,而小娘娘的手就像是一片落叶,轻盈地、沉重地掉落在了胸前,她的袖子掀了开来,露出了里头的金镯,栓儿认得这镯子,以前他经常勾着这镯子,手指伸进空隙里,贴着小娘娘的皮肤,牵着她四处地走。
这金镯现在满满地嵌在她的手腕里,压出了深深的印痕。手臂上方他时常抠着玩的一颗红痣,涨得比从前起码大了三倍,成了一个晕红的点,在她发黑的皮肤上,显得这么的刺眼和古怪。就像是一点火星,烧得他眼睛发痛。
栓儿忍不住闭了闭眼,可那一点红依然烙在眼睛了,痛得让他无法忍受。
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他忽然想起来了,他垂下头去,撸起自己的袖子,把他瘦小的手臂,放到了小娘娘身边。
两根手臂并在了一起,一黑一白、一胖一瘦,甚至连红痣都不是完全对称,毕竟栓儿的手臂,要比小娘娘的短上很多。
但比例依然是如此的鲜明:臂弯往下寸许处,这两点红,在黯淡的灯光下,形成了不显眼的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