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乍失爱子,就被人捅了这么一刀,心情自然极坏,而且天家一直都很忌讳民间以太宗得位不正来说事,所以擒下匪首以后,并未立刻处死,而是下令押解京师审问——起来作乱的都是江南一带的穷困佃户,这些人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审问的结果,就是把佃户家的庄主给牵扯进来了,据佃户们声称,他们的东家是个爱说闲话的人物,这些事都是他在田间看庄户做活的时候,随口和官家闲聊的。
庄主却又是扯下了自己的一位本家,他的这位本家早年出家做了道士,在京师、江南都是颇有名声,出入达官贵人宅邸,人脉不凡,知道许多小道消息,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本家回乡探亲时闲话出来的。
这么一来,经由这不知死活的道士,牵连出来的人那可就多了,不过本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个妄人议论天家内务而已,甚至很多人私下都认为:这话也不能说是有错,首先,斧声烛影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太宗逼死了太祖系几个皇子的事情也是所知者众,要写入史书的。其次,就是从太宗时起,皇子夭折的比例甚至要比一般人家还大,这不能不让人想到报应两个字。
也许就是民间理所当然的这种想法,让官家极为恼怒,这个案子是越办越大,终于在上个月,这道士攀咬出了太祖系的一位大王,这件事,顿时性质就变了,从胡言乱语诽谤天家,变成了心怀异志、有意谋反,为将来太祖一系入主宫中在做铺垫……
之前那道士李世被抓时,曾和他有过往来的士大夫,无不是人人自危,毕竟李世的确名声显著,许多崇佛崇道的高官显贵,都和他有过往来,就是姜相公都曾和他诗词往返,而这‘反志’之类的东西,从诗词里又是最好攀咬过去的。若非承办此案的是南党中人,只怕姜相公都是要睡不好觉了。
不过,当时办案的规模也不算大,虽然是南党主办,但北党诸位重臣即使和李世有过诗文往来,也没有被牵连的。一直到上个月扯出了太祖系王爵,整件事才是变了个味道,现在东京一天能有几波使者往洛阳方向过去,满城不论是北党,还是素来中立的大臣,都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只怕此事,被南党办成了清除异己的好借口。
虽然宋学也是南党的眼中钉,但在这件事上,宋竹却是极为坦然,他们家是一直遵守最严格的儒门士人行止,别说男人和佛道毫无往来,就是女人也一概不入寺庙、道观,见佛亦是不拜,和这李世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从未有过交集,就是宋学士子,只要是衣钵传人,对佛道态度也极为冷淡,因此对此事,就和萧家一般,是绝对不会有什么担忧的。
就是萧家今日邀请的几个小娘子,也都是素来铁杆的太宗世系一派,比如赵元贞,其祖上便是坚定‘金匮之盟’党,多次驳斥过关于斧声烛影的胡言乱语。就如同皇后和福王妃的娘家萧家一样,是绝不可能参与谋反的。今日才能坐在这里闲闲地议论此事,许多身处嫌疑之地的大臣,如今都是恨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人不见以示清白,自然不可能还让女儿出来参与聚会了。
就和宋竹猜测的一样,萧家之所以请她上门做客,便是因为老夫人想要见一见她,毕竟不论是皇后还是福王妃,都对宋竹‘赞不绝口’,老夫人身为两人母亲,自然也对她有几分好奇。再者,虽然宋竹并未被福王妃收为义女,但两家关系密切已是不争的事实,萧家即使地位稳固,但也不想在南党和宋党之间表现得有所偏向,上个月刚说定了和姜相公的亲事,这个月便和宋竹问起了她的姐妹们——这也是因为宋竹定了亲,也算是半个大人,再加上宋家没有女主人在京,宋先生又未免太敏感了点,不然,萧家也不会选择她来表示好感,以及再次表明结亲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