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田村手指缓慢敲打着方向盘,仿佛在思考着案件的问题。而后他用活泼的语气提问:“嗯……那就先从那位,假名是夏目漱石的先生开始吧!他是怎么被抓住的?又是怎么被送到幕布后面的?”
“用地毯啦。大厅入口,不是有长毛地毯吗?”乱步晃着脚,轻松地说,“事件发生后,那里的地毯少了一块。裸露在外的地板上,还有一股臭味。就是那种,那个叫什么?是油漆和塑胶的原料,有奇怪的臭味?”
“有机溶剂?”
“对!就是它。”乱步点头,“那位被捆绑的大伯身上,也有一点这种味道。犯人用地毯把他卷起来,然后搬到舞台上的。那股臭味应该是黏着剂。在地毯上喷上黏着剂,抓住想要逃走的他,还下药迷晕,用地毯卷起来带走。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那位大伯一定是逃跑很快的人吧。”
“哦哦,事件过后有一阵骚乱,那时候搬着地毯上舞台,也不会有多醒目。但是那位共犯编剧,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是编剧。”乱步踢了踢前座的椅子,“编剧很早就被杀死了吧。”
“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唉,世人除了我以外,都是愚蠢的笨蛋。所以我会尽可能地帮助他们。”乱步疲倦地转了转脑袋,“但是在我得知事件前就死掉的人,我就无能为力了,包括那位老爷爷。”
“老爷爷?”
“医院里的替身老爷爷啊。警官先生,你不会真的相信我说的,‘找个外伤死亡的人调换身份证’这种说法吧?”乱步眯着眼睛看向三田村,“村上和编剧,只是用来绑架一个人的棋子。策划了如此大胆又缜密的计划,会在这种环节依靠一个偶然因素?”
“这……这个……”
“所以你可以告诉我,这辆车开往哪里了吧?”乱步向着前座探出身子,对着三田村耳语道,
“——身上带着有机溶剂臭味的警官先生。”
松田阵平在剧场中奔跑着,他在被告知编剧死讯的那一刻,就夺门而出。
在得知村上并未参与西装绅士的事情时,松田就感到事情不对。以村上的性格,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村上没有放弃演员的身份,他确实没必要参与这种事情。
那么——
表演开始后,警察们就封锁了出入口。一直不在现场的编剧,是怎么在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中,混入剧场,实施犯罪,还要不被发现地将西装绅士运上舞台,最后成功逃脱的呢?
要么编剧的能力超乎他想象,要么……编剧还有其他帮凶,甚至——犯人另有其人。
编剧的死亡印证了他的预感。
犯人是两人。又用村上,引出了共犯编剧。
这样的结构,正好呼应了乱步之前所说的虾子和鲷鱼的隐喻,因此成功麻痹了松田。
他早就应该想到,村上都只配得上“虾子”的称呼,那“鲷鱼”这种级别,怎么可能是个面都不露,能被村上随意供出的小编剧。
事件有两面。
‘一种寒酸’,是村上的死亡演出。案件没有死人,证据也非常多,哪怕一时找不到犯人,案件迟早会水落石出。村上也不可能躲藏一辈子。
‘一种高明’,利用村上和编剧的闹剧,隐藏在幕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目的是什么?只能是那个不简单的西装绅士。
松田刚刚询问了佐藤,那位西装绅士,在事件过后,已然不见踪影。因为是受害人,警方并未过多寻找。
松田不想考究,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至少在这起事件中,他只是个受害者。松田只想从他口中打探出凶手的下落。
但现在一时无法找到真人,那就先去试着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松田直奔舞台。
而且——
‘既然是钓鱼计划,鱼已经咬钩了,没有人拉鱼竿怎么行?’
松田表情有些狰狞。
‘一定已经在哪里埋下了线索。对吧,打从一开始,目标就是抓鲷鱼的乱步大侦探?’
松田环视四周,观众早已经离场,整个表演厅只剩下他一个人。证据还未取完,现场依旧在封锁中,事物依旧呈现案发当时的样子。
这时,他原先第一排座位上的一抹白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被撕下的一页剧本,折叠好后被一只铅笔压在了座位上。松田将它展开,上面写着两行歪歪扭扭的铅笔字:
“凶手是三田村。拐杖是钥匙。”
“真没想到啊!”三田村驾驶着警车,依旧是那种开朗的语调,只是少了些许唯唯诺诺,“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种,没人要的小小名侦探。真是天神赐予的礼物啊!”
“请稍等一下哦,虽然在揭露了真相的侦探面前,隐瞒真相和动机有些不礼貌。”三田村话语中完全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只是笑容满面地说,“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请再稍等一下,马上就会抵达适合名侦探莅临的地方了。”
“好吧,不过你快一点,已经很晚了,我快要睡着了。”乱步无所谓地靠在椅背上说。
“我会努力的。”
警车向着东京郊外驶去。周围的灯光逐渐减少,终于,穿过一条没有灯光的街道后,警车在一栋四层楼建筑前停车。
“这里表面上是一家造船公司的事务所,其实是我们的据点之一。”三田村拉开后座的车门,引导乱步下车,“来,请小心脚下。”
乍一看是非常普通的一栋大楼。大楼内空荡荡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开灯,只能靠着紧急出口的绿色灯光,勉强看清内部结构。
“来,这边请。”三田村拉开了一扇玻璃门,弯腰施礼,但言语中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能从门口看见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扇占了一整面墙壁的巨大玻璃窗户,颇为醒目。
“是手.枪吗?”乱步在走向房间的时候,突兀地开口。
“什么?”
“所以啦,这个,是手.枪吗?”乱步指向三田村的腰间,那里佩戴着分发给警官的黑色左轮手.枪,然后接着说。
“虽然我不想死。但一定要的话,我不要太痛。即使一枪射穿头部,也会很痛吧。不过已死之人是不会说感想的,所以我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