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让刚下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汪兆铭有些诧异,看向谭人凤:“石屏先生。展堂兄这是?”
民党退败后不少人都随孙逸仙远赴南洋海外,谭人凤虽说避居湖南老家但也时常在两地走动,所以很清楚目前民党的情况有多糟。尤其在中日大战后杨秋地位愈加不可动摇,西南和中原大地掀起的土改风又让国社越来越稳固,眼看翻盘无望不少人干脆当起愚公不问世事,或干脆回国假借搞实业的名义偷偷投入国社门下。
五年前还大有横扫天下气势的民党如今已经残花凋零江河日下,除伍廷芳、蔡元培和章士钊还在死撑门面外,只有北京的廖仲恺还算后起之秀中较为出色者,至于原来军中几位在中日战争后也纷纷改投国社。更气恼的是,那些人才刚转脸,就一副不屑为伍的摸样,开口闭口都是杨秋和国社,连给他们写信问好都爱理不理,好几个连拆都不拆就直接寄回来以示彻底隔断。
唯一一位还在坚持的就是刚被发配万里之遥的李烈钧,但区区一个营长又能做什么?想起当初武昌群雄聚义也就剩那么寥寥几位,谭人凤长叹口气心寒道:“哎季新有所不知,克公怕是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前些天书信里不是还好好的吗?”汪兆铭暗暗挠头,暗道自己回来得还真不是时候。虽然他知道黄克强避居香港后身体就很差,加之民党衰败众人倒戈,心情郁结导致长期卧床不起,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恶化。听闻这个消息哪还顾得上寒暄。叫来黄包车就准备赶往黄府,可袁克定却因为身份加之也有些畏惧。所以避开先回饭店休息。
三人抵达黄府后,只见徐宗汉坐在床边眼窝红红,床上当年身材高大为革命奔走疾呼的克公如今脸颊消瘦,眼窝深陷,头发更没剩几根。靠背的几个大枕头边堆满了书籍,目光有些呆滞,看两人这幅摸样应该是夫妻间闹了些别扭。见到三人徐宗汉连忙擦擦眼角起身让座,黄克强脸上也多了几分生气,尤其见到汪兆铭后更眼睛一亮:“季新回来了,还不快倒茶。”
“克公。”见他这幅摸样。汪兆铭也难掩心绪拉住他枯瘦的手一个劲自责:“兆铭来晚了。来晚了!”
民党年轻一辈中,黄克强对他还是很看重的,好几次在病榻上都提及法国留学的他,章士钊来访时还两人都觉得今后能撑起民党的非汪兆铭和廖仲恺两人莫属。此刻亲眼见到他也心情激动,但刚要坐直些却一阵猛咳。吓得徐宗汉连忙跑来捶背抚胸。黄克强急喘几口气才平复道:“我这身体都是当年老伤与他人无关,季新不用自责。”见他此时还满心大义,绝口不提杨秋把他们这些人逼到如此地步的事情,胡汉民不忿怒道:“克公怎么能这样说?要不是杨秋绝情寡义对我们下死手,我等又岂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谭人凤坐在旁边瞄了眼他没说话。当初除了李烈钧他们三督外,最出风头这位。临时大总统秘书长,大事要事一把抓,可眼看外界都在传言他会成为孙逸仙继承人时却被清洗出南京,回广州还没稳住脚跟又再次被杨秋借口统一直接给收拾了。最后只得和陈炯明等人一起逃到香港。
一下从高高落下,也难怪会如此激愤。
黄克强到不生气,说道:“展堂岂可这么说?国家一统、中日大捷!泼天之功岂可抹杀?我虽不能远行但耳目却未失聪,如今国内虽不敢说四海升平却也兴兴向荣。前几天居正来见我就说,如今武昌之外又建起长沙、上海、九江、郑州和奉天五地工业基地,青岛、天津、马尾、广州居次。工农比晚清何止强了十倍。去年不仅拿回关税,赋税还足足翻了倍!我等革命是为推翻满清造福万民,今既然国民已安又何必再图区区虚名。”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让谭人凤暗暗点头,就连徐宗汉都色眉轻扬欣慰自己总算没看错男人。汪兆铭在法国时就听说国内气象万新蒸蒸日上,却不知道原来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双眉紧皱似乎在进行什么抉择。只有胡汉民依然嘴硬:“哼!居正如今已经是福建省长,去年又厚颜无耻改投国社,此等背信弃义之辈还指望他能说出些别的吗?要是杨秋真心为民,又岂会眼睁睁将几十万苦力送往法俄两国受罪?国内还没太平,就又想出兵欧洲!我看他分明是薄情寡义好大喜功之辈!可怜如今的人都见利忘义瞎了眼睛,居然会奉承这么个小人。”
汪兆铭皱皱眉,见他把杨秋贬得一无是处有些不悦。倒不是他赞同国社,而是他觉得至少目前杨秋做的还不错。但他才刚回来也不想和胡汉民冲突岔开话题问道:“对了,孙先生呢?”
“逸仙去日本定居了。”谭人凤以为他动了请出大神撑场面的心思,摇头道:“逸仙此去怕是不会回来了,季新若是想见他恐怕很难。”
汪兆铭再傻也不会去请出那个人回来!随便投靠别的大树都没事,偏偏此人决不能碰!他要是重新回来估计国社和民党立刻就会开战,以杨秋对待政治对手的手段,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所以立刻摇头:“世界之大哪里不能去,偏去日本这个漩涡之地!”他说的不是没道理,中日之战后两国已经水火不容,即使现在太平但明显人一看就知道潜流暗涌,此时去日本定居不是明摆着让民党难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