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孔氏(二合一)

说至此,她长眉一条,神色疑惑:“难不成王八德会分身术?一个留在我身边照顾,另一个返回了客栈行窃?此等怪力乱神之说大人断然不会相信的。

“排除这个可能,是不是就意味着王八德有同伙?如果有,他的同伙此刻又在哪?如果没有,这偷窃之事王八德如何一人完成?”

言至此,她抬手碰蹭着下巴,补充道:“对了!出君悦客栈往北行一公里有家赵记馄饨面条摊,再往前的三四家甜点铺子,一家成衣铺子以及赵记肉店,大人可派人去查问,辰时前后可有见过我主仆二人。”

随即又换上一副为难的神色:“至于长街行凶案……我未曾亲见不敢断定,不知可有仵作的验尸报告?”

师爷抹了一把汗:“哪有这样快的?现在距凶案发生还未满一个时辰。”

王蓝田奇怪道:“咦?验尸报告未至?那怎能确定死者一定就是死于马踏,而非王八德所说的人‘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在地上的’?”

“喔!”她故作恍然顿悟状,朝着县丞鞠礼,“莫不是此案是冲着大人您来的?”

县丞尚未能消化她前面的长篇大论,如今听她话头一转,连话头都打了结:“怎,怎么可能!”

王蓝田紧皱眉头,深沉道:“大人,你断案如神是余杭百姓皆知的事情。我若没记错的话,这每年的入秋后朝廷会下派官员例巡各郡,而恰在此时,大人您所管辖的余杭出一件杀人命案,且牵连到了太原王氏……”

她说到此处,战术性的稍作停顿,抬眼看向县丞,眉眼间俱是担忧之色:“大人!虎豹在前,坑阱在后,小心呐!”

县丞怔忡片刻,抬头瞥眼看向师爷,原本紧握惊堂木的手松了松,吞咽了下口水,提议道:“要不……此案延后再审?疑犯王八德暂押大牢?”

外面全是围观的百姓,王八德当街马踏行凶为众人亲眼所见,在无法证明小童的真正死亡原因之前,暂押确为最佳选择。

王蓝田见人如此上道,颇为欣慰,面上扬起清朗如风的笑意,未表异议。

师爷理了理衣襟,面朝大堂,高声宣道:“案件疑点较多,且仵作验尸报告未至,此案延后再审,暂将嫌犯押入大牢。”

他话音刚落,衙门外就传来一声:“报!”

原本刚准备敲响惊堂木结审的县丞被这一声“报”吓得手一抖,惊堂木没拿稳砸在了地上,他怒道:“咋咋乎乎,目无规矩,不成体统!罚你半个月的俸禄!”

这传话的胥吏面露苦涩之情,但还是默默跪在地上领了罚,而后禀报道:“东街三铺的医馆死了个人。据查实,死者是会稽孔仪,就读于万松书院。昨日酉时行至余杭,住在君悦客栈,今日辰时因财物书本被盗,大受打击昏倒在客栈被众人送至医馆。然后……死了。”

王蓝田的笑突然僵在脸上:?

听到这个消息,县丞怒意已无,嘴唇哆嗦了两下,不愿接受事实的他又问了一遍:“死……死了?”

禀报者点头:“是,是的。”

县丞生无可恋的看向师爷,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一个太原王氏,一个会稽孔氏。

都是他这个小小县丞惹不起的士族啊!

师爷深吸了一口气,稳住颤抖的手,拍了拍县丞的背:“大人,大人!振作一点啊!余杭的大局还指望着您呢!”

县丞官职虽小,但浸|淫官场多年。

他知道越是急案大案,越得稳着来,且事牵两位士家子弟,他更是要慎之又慎,免得将自己砸进去。

县丞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延后再审,于是将先前师爷说得话改了改,又说一遍,说得郑重:“此案疑点重重,牵连较广,暂且将疑犯王八德押入大牢,择日再审。”

说完,顾及到王蓝田的身份,抬眼望向堂中站得笔直的少年:“王公子,可有异议?”

“大人英明,在下哪还能有什么异议。不过,”王蓝田拱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人应允。”

“且说来听听。”

她垂眼看向八德:“这小仆自幼就跟在我身边,没怎么离开过,如今因疑案身陷囹圄……还请大人给我些时间,让我再陪他说说话。”

县丞拧了下眉头,这要求多少有些不合规矩。凶杀案的嫌疑犯在案情审定结案前,是不能与案件相关的人有联系的。

更何况大门外还有那么多观审的百姓,若是开了先例,以后他还怎么当余杭的父母官?

他正欲拒绝,却被师爷扯了一下袖子。

师爷冲他挤眼,小声说了两个字:“卖好。”

虽说王蓝田只是太原王氏家的小辈,但若能顺势向其卖个好,于他们而言利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县丞瞬间展了眉头:“可以!不过时间不可太久。”

说着,他扬起惊堂木一敲:“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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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内已无戏看,集聚在门口的熙攘人群紧跟着也就散开了去。

人潮涌动中,立着一个颀长身影,白衫黑色长襦内垫红衬,他勾挑着剑眉,招手唤来身旁的随侍,吩咐了几句,就见随侍急急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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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大堂留下了三个值守的站在门口等着,王蓝田松了口气,抬手揉了一下额角。

客栈纠缠的小童、莫名出现的书箱和钱匣、长街驾马撞人、医馆因急症病逝的会稽孔仪,以及县衙的逮捕令和王八德前后不一的证词……

她思及八德的状态极不佳,便打消了追问小童之死的念头,她蹲下身子,抬手轻拍王八德的肩膀,出声安抚他:“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这几日先委屈你在牢里,等……”

“公……公子!”他倏忽抬起头,打断她的话,嘶哑着嗓子喊她,随即,挪开身子,朝她哐哐叩头,“八德真没有杀人!公子,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八德不想死!”

他情绪激动,磕头力度之大,两三下砸的额头青紫,速度之快,连王蓝田立刻伸手去拦都没拦住他。

王蓝田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境,或许是怒、或许是哀、或许是怜,更或许是怒大于哀大于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