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二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昨天还在阳台上铺了一地冬衣棉被晒太阳,一转眼到了半夜就鬼哭狼嚎地起风,第二天一早又是下雨又是飘雪,不把自己扎扎实实裹成一只摇摇摆摆的企鹅就绝不敢出门。
元旦还没来,店里的伙计们就思乡心切地盘算起该买什么时候的火车票,好赶在大年三十前回家团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个城市的房价却一天攀着一天往上涨,市场火爆得叫人咋舌。街头那几家房屋仲介天天人满为患,生意好得让自称“没有攀比心”的宽叔都眼红。阿绿有个同乡就在里头做业务员。他常来店里剃头,洗一个头的时间接了无数的电话:“喂,张先生,我是Jerry,哎哎,你已经到了是吧?我就来,马上到,马上到。”
不接电话的时候,他就连比带画地跟身后的阿绿吹嘘:“你看看,我忙死了。不是吹牛,是真忙,跑业务跑得腿都快断了。你猜猜,今年这一年我挣了多少?”
阿绿低着头专心地看他头上白白的肥皂泡。他也不在乎,撑开手指,把手掌举得连街对面都瞧得见:“这个数。嘿嘿……这还只是一部分。我们老板说了,今年干得不错,过年前还会再发一笔奖金。开年后,他还要带我们去外国旅游。阿绿,你过年打算怎么回家?又是火车?那多受罪啊,一车子人挤得跟水果罐头似的。还得连夜守在车站买票,买不买得着还是一回事。天气多冷啊,遭罪。我想好了,去订机票,坐飞机。呵呵,人有钱了,就得好好享受享受不是?”
阿绿嘴里答应着:“是吗?哦,那挺好的。风光了呵,给你爹妈长脸了。”
回头装着拿毛巾的样子走到严俨身边,连肩膀都垮了:“严哥,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不是滋味呢?”
严俨宽慰地拍了他一把:“别理他,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什么德性你不知道?”
那边Jerry又大着嗓门和别人聊开了。穿着胸口别着公司徽章的西服,打着蓝黄相间的领带,头上还顶着一头白花花的肥皂泡,他也不觉得寒碜,名片雪片似地到处撒。阿绿一个人站在小小的隔间里嘀咕:还Jerry……呸,在我们那儿,谁不知道他小名叫耗子?”
结帐的时候,耗子满店转悠着要找阿绿。严俨有心站在他身后:“先生,还有事吗?”
处事明显比阿绿老练许多的男子立刻挂上了职业性的灿烂笑容:“没,没什么。我刚刚眼睛一闪,以为钮扣掉地上了。呵呵,我眼花了。”
耗子走了以后,阿绿才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身后跟着魏迟。魏迟把他拉出了店,两个人站在店外嘀嘀咕咕。严俨抱起臂膀,眯起眼慢慢地走到帐台后。一看就知道有鬼。魏迟一手搭着阿绿的肩膀,正起劲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不忘往店里瞄一眼。
那股挤眉弄眼的猥琐劲跟火车站外的黄牛似的。阿绿小鸡仔似地被他夹在胳膊下,表情一会儿欣喜一会儿迟疑。魏迟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拍着胸脯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然后,阿绿就放松了,喜洋洋地推门直奔严俨跟前:“严哥,跟你说件事。我找着房子了,魏哥帮我找的。说离这儿不远,还是刚盖起来没几年的新房子!”
“哦?真的?”严俨笑着,悠悠地拿眼瞟向门外。
魏老板还没走,脸冲着马路,两手插着大衣口袋,人五人六地站在呼啸的寒风里看风景,来来往往的路人看见他都会忍不住再看一眼,大冷的天,不赶紧躲进房里,站在门外干什么?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