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人根本不多,所以遣散很容易。
老管家站在院子里的时候,还看见了三楼窗户后面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白裙子站在那里,看着离开的人,再往后,后院似乎有什么动静,他听到了狗的吠叫和猫受惊的叫声。
他心中有种奇怪而诡异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平常一直住着的这座宅邸忽然就变得阴气森森的。
或许………只是阴天有雨的缘故吧。
今天一早太阳就不暖,天空一直是阴沉的,现在,灰色的云越来越多,说不定一会儿真有雨。
姜妍也是拉开窗帘之后才发现天气这么昏沉的,房间中还开着灯,所以一开始她根本看不出来。
同时,秦御离开的时候没关上卧室的门,所以姜妍也听见了那些不安的叫声。
为什么大家都走了?是秦御说了什么吗?
姜妍想不通。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也离开了房间。
二楼的房间中,秦宗林的脸色是灰白的,或许是因为刚网刚苏醒,他没什么力气的佝偻着靠在床边,还挂着吊瓶。
旁边的仪器连接着他的身体,安静的房间中,只有"滴滴"的机器响动之声。
秦御站在房间门口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脑中的碎片再一次次纷飞,然后在杂乱之中拼出了更加完整的形状。
经过这么多天的猜忌、恐慌、不解与迷茫,就算再不可思议,他也几乎将这件事情消化了……秦宗林,他的父亲,他的身体中住着两个灵魂。
他的容颜愈发苍老,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多了好几条,可那双眼睛却矍铄得有些反常,瞳仁撑得有些大,其中暗含迷人心智的杂乱。
秦御一瞬间就确定了,这是他梦中的荣厉,是那个阴毒的修真者。
"小御,过来。''
那老人开口,目光死锁门口的男人,他想要用以前的眼神、以前的语气对自己养大的孩子讲话,但是一开口,他的声音却比平时更加嘶哑,眼神也比平时更加阴沉。
他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切都好好的,这个孩子马上就要过28岁生日了,那颗种子经过28年的孕养,马上就可以大丰收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秦御体内那种平衡被打破了?这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体内有与神明比肩的力量,他知道什么?他怎么配?
荣厉等了太久,这种辛勤付出的等待早已积累成数不清的负面执念压在心头,出现这种他不想看见的结果时,他接受不了的。
更何况,秦御正在加速与种子融合也就罢了,他的魂咒居然就此因为融合被打散了!!
秦御听秦宗林这样叫自己的名字,就像小时候一样,就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可他的胃中忽然翻江倒海。
与这样的秦宗林靠得越近,他脑中的陌生记忆就越完整。
那种现实与谎言的巨大反差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
他看见荣厉占据了秦宗林的身体,杀死了秦夫人,抱起奄奄一息的自己。
看见荣厉与秦宗林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看见荣厉亲手将那粒恶种埋进他的身体,看见这个男人满意的笑..
秦御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中有种几乎爆裂开来的情绪。
秦宗林见自己没让秦御听话,又重复了一遍∶"小御,过来。"
"我是你父亲,你不听我的话了?"
秦宗林的表情渐渐扭曲,他撑着自己宛若枯柴的胳膊,似乎想要从床上起来,但是他这具身体却怎么也撑不起来。
荣厉还是难以接受这副垂老的身躯,他渴望变回原来那个自己,他眼中闪过憎恶,连语气都重了几分,再也装不下去了。
"杂种,你敢不听我的话!!"
秦御扶在门框上的手指尖泛白,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不似荣厉,将一切惊恐和狂躁都摆在脸上,他勉强消化掉了所有血淋淋的情绪,然后朝秦宗林扯出一个苍白却狰狞的笑∶"小心我杀了你。"
既然你骗了我快二十八年,既然你利用我这么久,既然你毫无悔意,小心我杀了你。
秦宗林,或者说是控制着这具身体的荣厉,突然被对方变得有些怨毒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待他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孱弱的普通人给吓出一身冷汗,便愈发羞愤,他苍老的面皮之下仿佛有黑色的毒虫在爬动,残存的力量变得愈发不可控制。
随着秦御一步一步走进,他愈发感觉到了那股暴涨的力量,就算他再不想承认,直白而深刻的感受也告诉着他,一切都失控了,他根本把握不住这个孩子。
或许曾经,他可以利用对方的无知和养育之恩来控制他。
但是,当他发现了自己身怀何种不俗之时,仅凭自己的残魄,是绝对没胜算的。
不对.
就算发现了,他也不该是这样的.……
他处心积虑,苦苦经营这么多年,他该是秦御最亲近的人、最亲近的依靠才对,他早晚要让秦御知道真相的,但在他的设想之中,对方会因为这种残酷的谎言而心智崩溃,再加之恶种的负面影响,他才能乘虚而入。
可是现在,他确实有些难过,可却远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痛苦。
想到最近秦御的巨大变化,想到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秦家的小姐,秦宗林就止不住心中的庆气。
而此时,姜妍正将所有后院的小客人都放进安全的屋子中。
外面的乌云越来越沉,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姜妍望着那一片愈发漆黑的乌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这颗扎根于主人心头的恶种正在随着主人的躁动而感到不安。
绿色的疯子在深林处疯狂抽动着,粗大躯干的表皮之下,根根神经都充满暴虐之气,倾盆大雨随着一声闷雷落在地上的时候,隔着瓢泼的水幕和被大雨激起的水雾,深林中隐约抽动出无数绿到近乎发黑的触手,在暴雨中狂舞着,朝这座宅邸而来。
与此同时,屋中的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彩绘爬出冰冷的墙面,铺满了房子内部。
姜妍站在屋檐下,蹲下身,伸手,握住条扭曲着的藤,她的手被上面的尖刺刺破,流出鲜红的血,血染在墨绿的叶子上,令万千条同根同源的疯子同时颤抖。
她受伤了!
无数失控的藤愈发扭曲,但却又变得小心翼翼。
姜妍握起手中那条稍细的藤枝,它似乎想逃跑,但是动作却有些笨拙,其他正在发疯的怪物感受到了那股温柔的触碰,在闷雷与暴雨中慢慢变得安静、乖顺。
白裙子女孩被张牙舞爪的怪物围在中间,其中一根细枝的尖刺已经退去,它慢慢绕在姜妍的手腕上,冰凉的感觉搭在姜妍的手腕,她感觉到了它那股无助的情绪。
它在求助,但却依然像个让人恐惧的怪物。
"不要怕,"姜妍轻抚它的枝叶,暴雨之中,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它听见了。
随着秦御的逼近,秦宗林愈发感觉到那股恐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