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神色一怔:“……你是?”
对面哭着说:“姐姐快来、你快来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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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真赶到红十字的时候,院长已经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白天才下过雨,院子里的草坪变成了泥泞,白色墙壁上两盏应急灯照着,凄凄惨惨一片。
院长被摁在灯光下的阴影中,口鼻处被鲜血蒙着,隐约能看见他嘴里白花花的断牙。骑在他身上的少年像头失控的野兽,一拳拳砸下去,五六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男孩子围在一起都拉不下他来。
右手边的回廊下,有个年长些的女孩儿站在那里,被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抱着腰,哭得涕泪横流,那女孩儿却只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地看着院长被打到快死过去。
眼前的场景太过混乱,言真心头狂跳,停车后立刻跳下去。
“言执你疯了!快住手!”
言执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即便他没有,他也听不见言真的声音。
院长在他手下已经接近休克了,再这么下去一定会出大事。
言真心一横,咬牙冲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扬起的手臂——“言执!”
她出现得太突然,未料到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够与言执抗衡,他骤然间收不住力道,竟顺着挥拳的姿势将她甩了出去——
院子里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
言执落拳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缓缓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猩红的颜色衬得他此时神情狰狞,犹如修罗夜叉。言真的身影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
——先是一顿,沾着血的右拳蓦地松开,跟着像是不敢置信,言执阴云密布的眉目皱了起来。
言真跌坐在地上,脑袋里蒙了两秒。
也不是觉得有哪里疼,只是没想到言执有这么大力气,她像是没有重量似的,竟轻而易举就被他甩了过来。
廊下的梁飘见言执停了手,匆忙跑过来,上前想将他扶起。“言执,你没事吧?你……”
伸出去的手在半途被推向一边,言执眼里只有对面的言真。
他径直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失控的少年在眨眼间收敛了疯狂,竟变得有些失措。
言真看见他张了张嘴,毫无血色的唇瓣颤了颤,却发不出声音来。
院内寂静无声。
有细微的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见言真不动,言执慌了,他用手势比划着什么,大概是问她伤到了哪里。他想扶她站起来,可手伸过去,却僵在了半空。
他手上沾着其他人的血,言真淡色的衣服太干净,对比之下,他脏得可怕。
院子里昏黄的夜灯暖不了他苍白的脸色,言真看见那些溅在他皮肤上的血点有些已经干涸,一滴沾在眼下,像一颗殷红的泪痣,低垂的眼睫轻颤着,若隐若现中,那抹红妖异诡魅,脆弱不堪。
言真以为自己会害怕的,但并没有。
在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消失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葱白的五指搭上他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微凉触感让言执猛地一怔。
他抬眼望着她。
他真是有一双这世上最好看的眼睛。
极致的黑吸收了周围所有的色光,撇去那些冷漠与空洞,只留下瞳孔中最干净的轮廓。
是言真自己。
言执甚至不敢大幅度的呼吸。
言真眼中没有任何厌恶与惧怕,她细细皱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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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院长送上救护车后,言真与急救中心的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对方要求她随时保持手机畅通,言真一一应了。转身离开时,瞧见担架上那张被血糊住的脸,言真忍不住皱起眉头,抬眼望向院门外的少年。
不远处,言执抄着手,左脚绕过右脚,脚尖点地,姿态闲适地半倚在院外的铁门上。见言真望过来,他敛去眼中一些麻木的漠然,闪动的眸光意味不明。
值班的生活老师将院内大小安顿好后,套了件外套从他身后奔出来,准备跟车去医院。
言真正往这边过来,两人交错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抓住言真,“言小姐!”
言真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臂,愣了一下。
离她们几步远的言执见状站直了身体,手臂放下来,眸光冷冷落在那个老师的手上。
生活老师打了个寒颤,蓦地松了手。
言真看见她的手腕好像在抖,不解地问:“怎么了?”
生活老师眼神飘忽,“我有话跟你说。”低声说罢,她将言真带到救护车旁边。
院长伤势严重,耽误不得。
她便直言:“言小姐,请你暂时先不要报警。”
“什么?”言真有些意外。
生活老师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向言执,言真还以为她是要警告她不能包庇他,结果竟然是主动说不报警?
急救人员在催促了,生活老师来不及解释,只反复叮嘱一句:“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怎么处理请你等我们院长的电话。”
说完她就上了车。
救护车很快鸣着笛开走了。
言真对她的态度感到莫名,思索无果,准备回院内拿车。
一转身,刚才还在身后的少年不见了。
一楼生活教室。
言真找到言执的时候,他正站在教室门外,低着头,背靠着墙壁,室内的光亮从他身侧的门缝里露出来,擦过他沾了泥渍的裤脚。惨白的月光从廊下穿行而过,将他此时的静默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冷。
言真眼前浮现出他方才看见自己时的慌乱。
她不太明白,安静、温柔、疯狂、慌张、冷漠,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主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