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清,我们先去蓝田县领了差事,再看看我们的部属,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蓝田县不论想要做什么,都逃不出我们的法眼。”
钱少少磕着西瓜子从小路上走了出来,先是瞭望一下远去的顾炎武跟黄宗羲,这才来到云昭身边道:“又抓了两个壮劳力?”
云昭笑道:“不错的壮劳力,不会贪渎,不会害民,办事公允,还有手段,最重要的是出了事情还有一帮好用的故友亲朋可以拉出来顶雷。
是替我们承担责任的绝佳人选。
这样的人太少了,你想想办法,再弄来一些这样的傻蛋,这对我们图谋江南太有用处了。”
钱少少吐掉瓜子皮道:“你用了他们,就要承认他们的故友亲朋,据我所知,他们可都是江南一地的既得利益者,你别现在用的舒坦,把难做的事情留到日后。”
云昭背着手笑道:“左良玉在河南待不住了,他想去东南!”
钱少少道:“左良玉去了东南,那么,李洪基会不会去江南?”
云昭叹息一声道:“这一场大蝗灾,再一次拯救了李洪基。
他原本已经被十路大军压迫在濮阳一带,眼看着就要被孙传庭,洪承畴他们给挤死了,这一场大蝗灾又救了他,左良玉跑了,刘良佐跑了,李洪基的兵马追着刘良佐跑,最后跑进了蝗泛区……你说,李洪基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前期战损的兵马,进了蝗泛区又会成十倍的增长,再想绞杀,没有可能了。
左良玉就是看到了这个状况,才想去江南或者楚地的,他看的清清楚楚,不论是洛阳,还会开封,都完蛋了。”
钱少少丢掉瓜子皮,摸摸口袋,发现刚才吃完了最后一颗瓜子,就摸摸云昭的袖袋,没找见瓜子,就拍拍手道:“我想抽烟。”
云昭摇头道:“我没有烟叶。”
钱少少愤愤的道:“我姐姐每天都要闻我的嘴巴,要是闻见有烟味,她就大哭大闹,你快点把她娶走,别让她来烦我。
另外,我告诉你啊,我不想娶那个大胸脯女人,几天不见,她又变肥了。”
云昭抽抽鼻子道:“这话跟你姐姐说去,跟我说不着,你有胆子就去拒绝。”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不敢!”
云昭白了钱少少一眼道:“要不外派你公干?”
钱少少摇头道:“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必须要在。”
云昭瞅瞅日头对钱少少道:“走吧,卢象升的老母妻儿来了玉山,虽说是我母亲招待,我要随侍在一边的。”
“为什么不把卢象升从牢里救出来?”
云昭叹口气道:“卢象升不愿意……”
蝗灾是一个很坏的消息,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这里的粮价就迅速上涨了一倍。
这让居住在京城里的人惊慌起来,天刚刚亮,就有人来到粮店门口排队,希望能早点把手里的铜子换成粮食。
周国萍坐在粮店门口,瞅着密密匝匝的人群,对小伙计道:“卸掉门板,开始做买卖。”
伙计低声嘀咕道:“别家粮店的粮食又上涨了两成,咱们今天调不调价钱啊?”
周国萍道:“我们永远要比比人晚一天调价格。”
伙计发急道:“这样我们会少赚很多钱的。”
周国萍笑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因为赚钱才来京城开粮店的,我们要的是口碑。”
伙计无奈之下卸掉了门板,店铺外边的人就轰的一声冲进了粮店。
伙计大声喊道:“我们恒通号今日不涨价,粮食供应充足,大家莫要急,都能买到粮食。”
不论伙计怎么说,进到店里的人没一个听他的,只是埋着头往口袋里装粮食。
周国萍看了一会,见太阳已经升高,就回到后宅,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妇人衣衫,厨子老黑提过来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道:“条子肉,白面馍,鲜黄瓜凉拌了一碟子,还装了两壶酒。”
“有鱼吗?”
老黑连忙道:“有,水缸里养着呢,要吃就要现杀,您能等得住吗?”
周国萍道:“那就去做。”
老黑匆匆的走了,周国萍就面对铜镜,打散了先前挽的不满意的发髻,重新一丝不苟的开始打扮自己。
涂脂抹粉一样都不落下,看完弄好的妆容,周国萍瞅着自己那一对翘起来的门牙叹了口气。
她的容貌全部毁在这对门牙上了。
如果没有这对门牙,周国萍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她无数次的想要砸掉这一对门牙,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下不了手,不是害怕痛,执掌京城密谍的密谍头子如果说怕痛,这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摸摸这对大牙齿,周国萍还是找来了一截面纱戴上,顿时,铜镜里就出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神秘美人儿。
老黑再次来到房间里的时候,周国萍已经梳洗停当,挎上老黑提来的食盒婷婷袅袅的上了一辆马车。
北镇抚司的天牢就在距离粮店两条街外的水西桥边上,这里平时人迹罕至,除过一些犯官的家眷会守在这里等候自家人从这里出来。
不过,从这里出来的人大多是尸体,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周国萍的马车直接驶进了北镇抚司天牢,这里的锦衣卫对这辆马车进出天牢早就不以为意了。
“卢大人身体可好?”
周国萍看着一个锦衣卫番子冷冷的道。
番子低着头道:“大家伙也知晓卢大人冤屈,平日里也没人为难卢大人,他在牢里吃得好睡得好,气色比刚进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你们百户呢?别得了一点银钱就得意忘形坏了我的大事。”
“不敢,不敢,王百户这些时间就守在天牢里,东厂来人想要提审卢大人被王百户给顶过去了。”
周国萍放平缓了声音慢慢的道:“把这件事办好了,你们就会调任西安府,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番子闻言大喜,连连感谢,带领着周国萍走进了深邃昏暗的牢房。
才进牢房,就被里面传来的恶臭熏得皱皱鼻子,在无数罪囚渴望的目光中径直走进了监牢最深处。
韩陵山跟卢象升两人正隔着木栅栏下象棋,看样子已经厮杀了许久,目前胜负未分。
周国萍来到两人身边,锦衣卫番子很识趣的端来了一张小桌子,放在两座牢房中间,还端来了清水供两人洗手。
整座监牢里就数这两间牢房干燥,不大的窗户里偶尔还能投进阳光,在这座监牢里,只要住进这两座监舍的人,无一不是锦衣卫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周国萍跪坐在一张蒲团上,布置好了酒菜,抬手示意两人享用。
卢象升也不客气,先是倒了一杯酒匆匆一饮而尽,韩陵山也同样先喝酒,后吃菜。
不论是卢象升,还是韩陵山都不说话,气氛极为压抑,不过两人吃东西的声音倒是充满了韵律感。
周国萍也不说话,主要是卢象升早就跟他们有言在先,只要他们多说劝他离开监牢一句话,以后就不用相见了。
“算算路程,卢氏安人今日应该已经抵达玉山城了。”
周国萍没有劝卢象升离开,只是在直白的告诉他消息。
卢象升点点头,从盘子里取了一块条子肉夹在一个白面馒头里递给隔壁的罪囚道:“安道兄,吃一点东西吧。”
隔壁的罪囚悉悉索索的从稻草上爬过来,取走了白面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您的两位兄弟因为在玉山书院供职,自然获得了蓝田县籍贯,在凤凰山下分到了两百亩的土地,在卢氏安人抵达之前,他们出钱在那里修建了一座院落,整理好了田地,听说种上了秋粮,还圈养了几头猪,一群羊,鸡鸭鹅什么的也都制备了一些。
只要安人带着家眷抵达,就能安家过日子了。”
卢象升低下头沉思片刻道:“很好,那里安静,母亲可以养猪放羊喂鸡,小儿辈可以耕作田土,自食其力还是很好地。
请转告八弟,九弟莫要忘记我卢氏耕读传家,忠孝仁义的家风,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周国萍又道:“天雄军将士们也从固原镇抵达了塞上蓝田城,高杰将军给他们补偿了一年的军饷,已经按照将士们的意愿,命云氏商队把军饷带回了宜兴交给将士们的家眷。
只是阵亡将士的姓名实在是难以搜集整齐,无法安置,这一点还需要卢先生大力协助。
免得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无法获得应有的补偿。”
卢象升茫然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哽咽着道:“我记不得那么多的名字……”
韩陵山瞅了卢象升一眼,嘿嘿一笑,继续低着头猛吃猛喝。
卢象升看了韩陵山一眼道:“册簿被接受天雄军的混账给毁掉了,难道说你有法子?”
韩陵山笑道:“自然有法子,你要不要听?”
卢象升叹口气道:“请你当我的大状师,你就害得我满门被抄斩,在听你一次,岂不是要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韩陵山笑道:“你的刑罚是腰斩!落个全尸都不可能,还说什么死无葬身之地。”
卢象升反唇相讥道:“你是寸磔,比我还要凄惨。”
韩陵山笑道:“要是我家县尊给我定下这样的刑罚,我一定会被吓得魂飞天外,大明三司给我下的这种刑罚,当不得真。”
“你们已经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
卢象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的旨意如今很难出紫禁城,大明内阁的命令很难出京师,也就是说,只要出了京师,我韩陵山哪里去不得?
李洪基脱出大明布下的天罗地网,声势比以往更大,现如今正在厉兵秣马,下一个劫掠的目标便是洛阳城。”
卢象升道:“不可能,孙传庭,跟洪承畴在,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
韩陵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风干的足足有寸半长的蝗虫递给了卢象升道:“山西,河南,河北蝗灾!”
卢象升仅仅看了一眼那只黄褐色的大蝗虫,眼中就有泪水缓缓落下,难过的转过头去,轻轻地拍着栏杆道:“这老天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肯留给大明。”
韩陵山继续道:“原本十路大军围剿李洪基,濮阳大战,洪承畴击败了李洪基麾下大将刘宗敏,孙传庭在当阳山击败了李洪基麾下大将李锦,加上熊文灿,王家帧的江南兵马襄助,此时的李洪基已经插翅难逃。
可惜,就在此时,起了蝗灾,阻挡李洪基退往山西,河南北部的左良玉,刘良佐两人跑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