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听罢这话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后方开口对曰:“愿意不愿意,我也不敢说。然饶是我红玉,也曾听人说起过珠大爷的本事,较了府里别房的主子爷们是不同的,想必跟了大爷,我红玉也不至沦为那只浇花儿、喂雀儿的粗使丫头了。”
贾珠闻言嘴角掠出一丝轻笑,心下暗叹:“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还是头次遇到一个丫头能产生与我对抗之感。不吃我的激将法,反而拿话激我。”
正待开口回一句,便听身侧的冷荷冷不防地对曰:“红玉,你莫要故作姿态,不识那抬举。任你有那三头六臂、甭管了有多少本事,你如今不过只是怡红院的二等丫头罢了,怡红院里人人大有来头,头上的丫头不是老太太的人便是太太派的人,你再有本事,怕也难以出人头地。你尽管上外头去打听打听,大爷这屋里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的,不比那其他姑娘爷们房里的丫头,不过徒有体面,何尝能求得个真正的安稳。何况这房里的丫头哪个不是有来头的?我算在这屋里待得最久的,这事我最清楚不过了。除了站在这里的你一个,其余的我们当初有哪个不是太太专程挑了才给送到大爷这处来的?这里也不是那任谁都能进来的地方。如今大爷器重你,特意回明了太太才允了你今日能立在这处。若你自个儿真会打算,你便也明白如今是你绝好的机会,便也不会不知那好歹了……”
贾珠听到此处打断冷荷的话插言道:“冷荷,何必如此排揎了她。这丫头是有些个气性的。她如此说正可表面她是个有见识的,深谙良禽择木而栖之理,审慎小心,断不会与其他丫头那般盲目跟风起哄……”随后又笑着向了红玉望来,笑得滴水不漏,说道,“我可向你担保,你不会后悔你今日的决定的。”
红玉从旁闻言,只道是一主子爷们能有此见识气度,真真少见,心下对了贾珠更有几分刮目相待、相见恨晚之感。
随后只听贾珠肃然说道:“只你来了我这处,有这两处地方需得注意了。其一,众所皆知的,头上太太向来对了我这处看得紧,最忌讳生出些男盗女娼、不端不齿坏那名声之事。加之这屋里除我之外爷们还不少,林大少爷不必说自是长住我这处的,林小少爷目下虽离了咱府归了家,然少不得要时常地过来这府里给他哥哥并老太太老爷请安,也是常来住的。外间还有管事爷们小子们进进出出的,由此你且注意了,在此需得安分守己,切忌做出越矩不端之事。若为太太抓住了把柄,届时便是我,只怕也救不了你。”
红玉听罢郑重点头应下了。
贾珠又道:“其二,往昔你在宝玉房里伺候,因重了宝玉的讳而更名为红儿了,如今亦依了此例,大少爷问起你的名字,你便莫要告诉他你的原名,以免犯了他的讳惹他不痛快。告知周遭众人,皆如此称呼。”
一旁站立的丫鬟均点头以示知晓。
之后贾珠便仍命映雨跟随红玉前往怡红院,将行礼物什搬来他这里,今后便是自己的丫鬟了。又吩咐映雨带话与宝玉:“跟宝玉说,他屋里的红儿是我要去了,他若心下不舍,尽管来寻我,我再挑了丫头赔给他。”她二人自去了。而宝玉闻说了此事,因是出于哥哥的要求,自是不敢有甚异议,加之与了红玉不甚熟识,心下亦无多少不舍难弃之念,便也任红玉自去不提。贾珠又令冷荷去寻了林之孝家的,将红玉之事告知与她,林之孝家的闻言亦是无有不可,自是知晓闺女跟了贾珠好处多多,前途无量,遂便也欢天喜地地谢过了。自此红玉便跟在贾珠身边,之后又与贾芸成了一段姻缘,则是后话了,此番按下不表。
☆、第五十八回 斗母子贾珠巧施计(一)
却说那一日正逢了王子腾夫人的寿宴,虽说在此之前,王子腾授命出京巡查,然到底其夫人家眷仍居于京城王府之中。遂此番其夫人过寿,贾府的亲戚自是不可不去的。遂到了那一日,王府派人前来邀请贾母王夫人,贾母推说身上不自在,不欲去;王夫人见婆婆不去,自己便也不去了。余下的薛姨妈同凤姐领着贾家三个姊妹,宝钗,此外便是贾珠宝玉两兄弟皆一齐去了,至晚间方回。惟贾环照旧留在家中上学,煦玉则因近日里身上受了凉,不爽利多日了,只得卧床将养着。熙玉日日伴于榻前侍奉,贾芸亦是日日前来探望,较了他人都勤,自谓是尽侄儿的孝道罢了。
可巧当晚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于是贾环便坐在王夫人炕上,拿腔作势地抄写。不多时,凤姐便来了,拜见过王夫人,随后王夫人便一长一短地询问今日寿宴酒席等事。说了几句话,便见贾珠宝玉二人进了屋。碍于此番兄长在此,宝玉亦不敢造次了,只得规规矩矩地跟随着贾珠请安。然王夫人见罢自己素昔疼爱的二子,自是喜不自胜,忙不迭地指挥屋里的众丫鬟伺候他两兄弟去了袍服、换了靴子,随后便拉了他二人一左一右地在炕上坐了,亲热地说长道短。
贾珠从旁斜睨了炕上正抄写经文的贾环一眼,只见其偷瞄着宝玉的眸光中阴狠毕现。贾珠见状嘴角浮出一缕冷笑,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此番你贾环既然不怀好意,若不就此给你一番教训,任你使坏而不提防,无异于养虎为患,断非是他贾珠的行事准则。
随后贾珠只佯装不经意地提议道:“今日宝玉在那边府里喝多了酒,不若此番便在炕上躺上一阵子,之后再回去园子里。”
王夫人闻言倒也正合她意,遂命丫头取了枕头来,宝玉闻言便在王夫人身后躺倒,王夫人又命彩霞来替宝玉拍着。随后王夫人便转过身来与贾珠说话,拉着贾珠接着询问王府祝寿之事,倒将凤姐儿晾在一旁。此番贾珠故意侧身坐在炕上,只背对着贾环的方向,一面拿眼睛的余光密切留意着贾环的动作一面与王夫人交谈。话说宝玉虽平日里最受贾母疼宠,众人因忌惮贾母而谦让宝玉几分,倒也并不惧他。而同为兄长,贾环素来不怕宝玉,却最惧贾珠。起初碍于贾珠坐于身旁,尚且不敢造次;待见了宝玉从旁跟了彩霞调笑,这彩霞素昔与了贾环最为亲厚,此番为贾环见罢和宝玉歪缠,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将了往昔因自己乃是庶出所受的委屈通通引了出来。便也不顾其他,只欲恶整宝玉一回,佯装着不慎失手,将桌上那一盏蜡灯往宝玉脸上一推。而一旁贾珠正瞅准了贾环动手的那一刻,一面伸手猛地将宝玉往里一推,堪堪避开泼下的蜡油;一面厉声唤了句:“环儿,你做甚?!”
屋内众人闻罢贾珠声音,顿时将目光转向贾环,正巧目见贾环的动作,遂均明了此乃贾环故意推倒了蜡灯。一旁王夫人见状率先立起身来,忙伸手揽着吓呆了的宝玉问道:“我的儿,你可有受伤啊?”凤姐见状亦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来,双手捧着宝玉的脸左右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