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是入了庙堂当那……”之后那“国贼禄蠹”四字则被宝玉消了音,勉力吞进肚里,尚且还不敢在先生跟前放诞。
应麟见宝玉对于自己前途的认知尚无,人生规划更是空白一片,对于取试的意义更是毫无认识,遂皱眉对曰:“你可知晓你珠大哥与林大哥于你这般大小之时便已能于我跟前说出科考取试乃是‘生存之道’与‘扬名立万’了,你珠大哥尚且知晓振兴家业惟在官场仕途,你林大哥亦是秉承翰墨书香传世之习,欲效仿了圣人入世立言、扬名身外!这些年读书亦是我从旁看着过来的,虽不至于真到了萤窗雪案、悬梁刺股的地步,到底亦是终日读书习学不辍,方才求得今日弱冠登科之果!而今哥儿呢?可有思量过自己人生所求?”
宝玉心下自有思量,然心中之言又如何能宣之于口,遂只得沉默。
应麟遂又接着道:“哥儿莫不是以为自己平白地投生在了此阀阅世家,便也仗着祖辈谋下的功劳积下的财富够着你一辈子?难道这祖宗基业便无耗尽的一日?!”
“……”
“后人无一有进取之心运筹之智,惟知坐吃山空、安享富贵,届时又能凭空指望谁来拯救尔等?!……”此番应麟是越说越激愤,随后还是则谨于一旁握住应麟双手暗地里劝慰方才平息下来。
见宝玉只顾垂首听训,仍是不言不语,知晓自己这一番话不过是对牛弹琴,亦不指望能就此说服了宝玉,遂只得待心绪平顺之后转而说道:“在下近日以来只觉愈发的体虚空乏。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人一旦上了年纪,便也身不由己,诸事无能为力。此番在下惟盼能过几年的清闲日子,授业传道之事亦是力不从心了。此外以在下看来哥儿志不在取试,如此这般与众不同,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还望你家老爷另请高明。”随后便命了邵筠前来,令其领了宝玉回去交与贾政,将自己这话如实回禀了贾政。
座下宝玉闻罢这话自是知晓此番应麟是不愿教授自己,虽不知如何回去面对贾政,然到底顺了自己不欲读书之意,遂心下亦无甚遗憾,惟对座上二人施了一礼便也恭敬告退了。低头之时竟也止不住嘴角轻扬,内心喜不自胜。
☆、第二十五回 贾政震怒大笞幼子(二)
待邵筠领着宝玉退出之后,则谨便转向一旁的应麟开口说道:“此子尚小,懵懂无知之处乃人之常情,先生此番又何必大动肝火、横加苛责?”
应麟闻言则将身侧则谨揽进怀里摩挲着答道:“谨儿自是心地善良,宽人之过。我此番惟不过是见了此子竟全然不求上进,又念及珠儿多年以来俱是苦读不辍,殚精竭虑欲为人为己谋求一片生存之地;想来他二人乃同出一胞,不料兄弟二人之境界竟差别如此之大,作为次子,家中主外事之人,竟无法为其兄分担分毫,于家于人无所作为,还不若他之弱姐元春!而此子简直乃不肖之子!以我观之,元春志向亦是不小,尚且还酷肖珠儿几分,她家倒可指望了她去。”
“……”
“不喜读书一味浑玩,我真不知此子在珠儿玉儿跟前如何自处!你道是惟有此子衔玉而生,便也自诩是来历不凡吗?可知我邵应麟平生授徒三人,何人不是天授神奇?然又有何人敢放诞曰能不经历一番刮垢磨光、铁砧成针而后学得满腹文章?可知这世间便未有这等便宜之事!……”
则谨闻言又软语说道:“先生之言自是在理,然珠儿亦曾道他这兄弟聪颖多智、才华过人,依我看亦绝非一庸琐之辈。”
应麟闻言嗤之以鼻:“才华过人?若他当年亦如华儿与玉儿那般抓取仓颉简,我或可便相信此子才华过人。然而据闻此子当年抓周抓了个钗环,将他家老爷气得仰倒。才华或许是有的,然可知玉不琢无以成器,璞玉不雕亦成不了‘宝玉’!珠儿或许文才不及此子,然珠儿早慧,自小见识不凡,自有打算,非同代之人可比。而若论文才,此子又如何及得上玉儿与华儿?文星照命,皆是状元之材。”
则谨又道:“那依先生看来,此子命数如何?依了我看,我倒觉此子有出世之象。”
应麟听罢认同:“我亦是如此以为。此子命数倒是不难探视,我倒是忧心珠儿命数,曾欲为其占上一卦,看他命中劫数,奈何却全然无法占出,看来珠儿此番倒可尽力一搏,或可便是谋事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