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亲前,并不觉得揽心院是如此的空荡寂寥,住得习惯了,一草一木皆熟悉得闭上眼都能说出来。成亲后,她的气息将这里一点一点的填满,如同将他的心填满,让他觉得有她的地方,心才会圆满。可是,风景依旧,佳人却不在,空余一抹孤寂清冷。
楚啸天看了会儿便进了室内,让人打来清水洗去一身风霜,又仔细地将胡子刮了,终于熬不住身体的疲惫倒在床上睡了个胡天胡地。
两天后的早晨,楚啸天正式进宫拜见皇帝。
刚进紫辰殿,正准备跪下请安时,不意瞧见殿内御案下的阶梯站着的男人,心弦一颤,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几年的磨砺,心志早已成熟,他已非少年时的那个无用的纨绔子弟,心性也被磨砺得沉稳干练,但面对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男人时,还是下意识的有些心虚气弱。
虽然这男人当初的手段过于酷戾,但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对他是感激的。若没有他当时雷霆手段,也不会有今天的楚啸天,他也不会在那一年,遇到最重要的女子,然后便是一生。
“臣楚啸天见过皇上,见过十七皇叔。”楚啸天老老实实地跪下来。
崇德皇帝叫了声起,肃王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清清冷冷地叫了声起。
楚啸天老老实实地起身,恭敬地站于一旁。
“那个梅业斌可是三哥的儿子?”崇德皇帝开门见山地问道。
楚啸天知道这事是不可能隐瞒得了皇帝的,他现下问一声,不过是给安阳王府的面子罢了,当下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连当年的事情也没有落下。
崇德皇帝安静地将事情听完,然后看了眼御案前严肃的男人,叹道:“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怨不得人。”
先帝在位时,确实发生过很多事情,相比一些被俪贵妃迫害得家破人亡的家族,如梅氏与梅业斌的事情更是普通得不能普通的一件事情了,很多人都在那些年中发生过很多憾事,那段时间太过黑暗,才会造成现今群臣与百姓对崇德皇帝上位后所施的仁政的感恩戴德。
“不过,明面上,他还是梅氏之子,这点不能改变,皇室不能出现这种丑闻。”崇德皇帝说道,话里话外,已经肯定了楚啸天的世子身份,不会因什么意外而改变。
楚啸天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就算皇家私下确定了梅业斌的身份,但当年的事情是皇室秘辛,并不好公诸天下。特别是梅氏肚子里的孩子,当年记录在宫中收录的玉牒里,是死婴。可以说,明面上,梅氏肚子里的孩子是随着梅氏难产而死了的。皇家不能承认一个被商人养大的子孙,相信通州梅氏的家主也是不希望将这事情公诸于天下的。
“好了,你既然回来了,先在京里安心呆着,倭国那边的事情还是要倚仗于你。等以后开通海上的路,发展大楚与倭国间的友好交往时,你可是大功臣。”崇德皇帝笑着说。
楚啸天又跪下,老老实实地谢恩。
说完了公事,又说上私事。崇德皇帝对楚啸天那对龙凤胎极感兴趣,叫他等两孩子回京时,就带他们进宫来拜见。楚啸天心中腹诽,他的孩子又不是吉祥物,拜见什么啊?不过只是心中腹诽一下,倒不敢说出口,毕竟现在肃王还在,他不怕皇帝,倒是怕肃王怕得紧,一见到他那张比老子还严肃的脸,觉得蛋疼。
“哎,皇弟,啸天家里有一对龙凤胎,朕瞧信上说的可有趣了,改天你和肃王妃也努力努力,生对龙凤胎给朕玩玩。”崇德皇帝笑着对肃王说。
肃王严肃的脸马上黑了,声音又冷又硬:“皇兄,孩子不是玩物,不能拿来玩!”
“……”
楚啸天与崇德皇帝只觉得一阵寒流经过,心里同时抖了几下。
“皇上,若没有事,臣先告辞了!”楚啸天赶紧辙退了。
崇德皇帝正经历了心爱的皇弟的一阵寒流洗礼,见楚啸天打破了僵局,赶紧点头,应道:“嗯,你先回去,让太医好好医冶安阳王,也让安阳王放宽心养病,朕允了他的病假。”
“谢皇上。”
利索地谢恩,楚啸天又同肃王辞别,赶紧离开了紫宸殿。
走在繁华依旧的京城里,楚啸天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特别是空气躁热之余,没有带着咸味的海风吹面,感觉颇为不自在。
楚啸天叹了口气,经过一条巷子时,看到有卖烧饼的摊子,步伐停住,去买了两个烧饼。
“头、头儿?”
楚啸天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原本正准备直接将敢冒犯他的人踢飞的,待听到那道吃惊的声音,感觉有些熟悉,转头一看,竟然是穿着五城兵马指挥司制服的钱东邵敏二人。
“哎,是你们啊,可真巧。”楚啸天露出笑容,对这两名昔日的下属还是有些亲切的。
钱东和邵敏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事隔三年,竟然能见到他——不,或者说,他们没有想到楚啸天会这么快回京,看来依旧是圣宠不衰啊。
不过,能见到他回京,两人都有些开心,然后便如同曾经同一部门工作时,勾肩搭背地去找个酒楼喝酒去了。
酒席上,三人连连干杯。
酒过三巡后,邵敏方道:“头儿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不一定。”楚啸天摇着酒杯,笑道:“在开阳城呆得也挺开心的,无人管束,想怎么着都行。”
那是,开阳城可是安阳王的封地,又天高皇帝远,你就是个土霸王,谁敢管你?不要命了?钱东和邵敏同时在心里腹诽着。
又喝了会儿酒后,钱东往窗外看了眼,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忙说道:“头儿,快看,是那个与你不对盘的卢尚书家的三公子。哎,每次看到他跟在卢三少夫人身后跑前跑后的模样,心里就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怎么弄成这般窝囊,好像有什么把柄被卢三夫人捏住了,成了个妻管严。”
楚啸天和邵敏探头一瞧,可不是嘛,正是卢文祖本人。此时的卢文祖可没有三年前一派世家公子呼朋唤友的派头,此时正陪着卢三少夫人逛街殷勤陪笑,等无人注意的时候,却一脸阴沉怨毒,可等卢三少夫人一回头,又是一脸殷勤的赔笑,着实教人忍俊不禁。
两人皆不由得笑起来,然后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突然都有些心照不宣。
邵敏轻声说道:“听说卢三公子在三年前伊始得了什么怪病,使得他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怪异,这三年来,甚至因为他的怪病而将府里的妾侍都谴散出府,只留下为他育有一女的卢三少夫人。若不是他的闺女今年都五岁大了,众人都要怀疑卢三公子其实是那儿出了毛病,不孕不育了呢。”
邵敏边说着边暗暗打量楚啸天的神色,见他唇角似有若无的笑容,心里肯定了卢文祖如此这般下场,绝对是这位世子爷的杰作。邵敏不得不感慨,就算他本人不在京城,还是能兴风作浪啊。看卢文祖被他弄得多惨,已经不举的男人还算是男人么?与太监有何区别?
“可不是嘛!”钱东拍着大腿说,“这三年,听说他都不再去花街柳巷了,守身如玉得都让人怀疑他有病。嗯,好像这三年来确实没有听过他的妻妾怀孕的消息呢?连曾经想要纳为妾侍的俪翠阁的花魁苏水洁都被他直接送还给了楚三公子。嘿,感觉那花魁也是个倒霉的,那么如花似玉的娇人儿,回到楚三公子身边时,楚三公子已经娶了妻,且妻子是尊贵的姚家女,哪里容得一个花魁出身的女子进门,早就让人打了出去……”
…………
与钱东邵敏两人辞别,楚啸天又去果脯店买了一些安阳王妃爱吃的果脯,方慢悠悠地回府。
回到府里,楚啸天先去看了在病中的安阳王,然后见梅业斌也在,正端着药给安阳王喂药,而安阳王侧是一脸感动的表情。
这父慈子孝的一幕,让他只觉得眼睛有些抽搐,但也没有马上摔门而走。
“爹,你今天好些了没?”楚啸天站在床前问。
梅业斌漠然地站起身,退至一旁,不行礼也不说话。
安阳王看了看这一双儿子宛若陌生人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今天入宫皇上怎么说?”
“能怎么说?还不是那样呗!”楚啸天看了梅业斌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有些恶劣地笑起来,说道:“皇上说了,他还是梅氏之子,这点不能改变,皇室不能出现这种丑闻。”
梅业斌一听,脸上一白,神色越发的无表情。
安阳王愧疚地看着梅业斌,欲言又止,最终只道:“是我欠了你们母子俩的,没有保护好你们。”
梅业斌扯了扯唇角,冷冷地笑了下。
不管是谁欠谁,现下在外人眼里,他是害当朝王爷受伤的罪人,不管其中原因为何,都不能抵消他的罪行。皇帝这话,是皇室宽容大量,不追究他的责任了,但也由此堵死了他的路。
这一生,他只能是梅氏之子,商人之子。
或者,在皇室的人心知肚明之下,他在梅家的地位会不一样了。为了补尝他,皇室会对梅家的一些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但同样的,梅家不能亏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