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映月拉开帘子进来,语气柔柔的,“还在想凌燃的事?”
杜如风连忙站起来把体弱的妻子扶到自己身边落座,不住叹气,“我头一次牵红线,没想到就这么失败。”
易映月笑笑,“我倒是早就知道这事成不了。”
杜如风奇怪道,“为什么?”
易映月因为身体的缘故,跟丈夫的徒弟们打交道不多,但凌燃这样特殊的存在,到底还是让她印象深刻,平时也会多留心在意一些。
她从丈夫手中接过扇子慢慢地扇,“我瞧着,凌燃那孩子,心性单纯不假,却不是轻易交付真心的人。”
杜如风挑了挑眉,“为什么?”
易映月好笑地推了下丈夫,“你也不想想,凌燃的训练频率多高?他差不多一心都扑在了自己的专业上,得了点闲工夫就往学校和你这儿跑,哪有时间跟人交付真心?”
真心也是需要培养的。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显然在凌燃这种心有挂碍的人身上很难存在。
日久生情说不定还有点可能。
这倒也是,杜如风的头更疼了,也顾不得考虑新节目了,“难不成我这个徒弟就注定一辈子单身?”
都说知色而慕少艾,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纪,不谈个恋爱什么的,着实有点可惜了。
“哪倒未必,”易映月看人很准,“我只是觉得,凌燃将来的另一半,应该是他日常交际圈内的人。”
杜如风拧着眉,细细回想着,“他圈子里就没有异性。”
唯一的例外可能是食堂打饭的阿姨。
易映月眉梢微动,“谈恋爱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跟性别可没什么关系。”
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的杜如风听得眉头紧锁,显然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易映月顺势把手搭在丈夫手背上。
杜如风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语气关切,“怎么这么凉?我就说了现在一早一晚天气变化快,你晚上还出来吹风。一会药好了我给你端回去,你先回屋去吧。”
易映月笑笑没说话,脑海里浮现的是今天偶然看见的一幕。
说起来,那位姓霍的年轻人在对待凌燃时,好像也是跟眼前人差不多的小心周道。
自家丈夫平白地考虑那么多,说不定最后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易映月没有明说,在她看来,小辈人自有小辈人的运道,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干涉。
杜如风事后仔细想想,也有点赞同妻子的话。
他没有再插手,严籽月就在借调一段时间后就心满意足地抱着签好的笔记本回了首都。
这下之前告假的司机也很快销假返岗。
日子重新回到正轨。
只是凌燃的新节目还是没有着落。
冰场训练的时候,总会响起诸如——
“不行,这个眼神没有到位。”
“还是不行,这个指尖的动作到位了,总感觉情感上还是有点缺失。”
“这个低头抬头的动作,总感觉少了点韵味。”
……
秦安山、时灵珊和杜如风个个目光如炬,你一言我一语,一场丝滑完美到足以在赛场上拿到冠军的自由滑被他们挑剔到体无完肤。
凌燃也不气馁,一遍遍跟着教练们的指导调整动作,试图找寻感觉。
但没有经历过的经验,甚至没有心动过的经历,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发挥。
滑到最后一组联合旋转时,甚至有一种格外疲惫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穿了磨脚的鞋子,怎么滑都不对滋味。
薛林远嘴笨,在旁边插不上话,直到徒弟大汗淋漓地滑下场中途休息,才巴巴地把保温杯递上去。
“要多休息一会吗?”
他手里拿着的是凌燃的外套,就等着徒弟说是就替披上去。
凌燃却摇摇头。
他还想再滑一会儿。
他就不信了,真的找不回物我两忘的那种感觉。
秦安山却很不赞同,“你的编排已经磨合得很熟练,欠缺的东西不是靠大量的重复就能琢磨出来的。不如再休息一会儿。”
杜如风也支持,“这套节目只是缺少了一缕魂。”
时灵珊就更直白了,“凌燃,练习的时间不如去尝试一下别的,或许你能得到更深的感悟。”
最后就连薛林远都开了口,“我也觉得你应该歇歇了,你都在冰上滑了一上午,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凌燃被教练们齐心协力地拒绝上冰,倒也没再坚持,等休息好之后就走到低声交谈的教练们身边。
“真的非得要谈一场恋爱不可?”
凌燃还是觉得有点荒谬。
教练们面面相觑,时灵珊先开得口,“倒也不是非要谈恋爱,主要是,凌燃,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凌燃摇摇头。
杜如风追问,“心动的瞬间?”
凌燃沉默了下,也没有。
秦安山不抱希望,“见过别人谈恋爱吗?”
凌燃微微抿了下唇,还是摇了摇头。
他在花滑以外的人生太贫瘠。
这下连凌燃自己都不自信起来。
难道这场精心编排的节目,就要因为这么个原因毁于一旦?
是哪怕只是想想,都会很不甘心的程度了。
但也的确是没有办法。
凌燃被长吁短叹的教练们集体放了个周末假,破天荒地独自回了小公寓。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加湿器运转时极其细微的声音。
凌燃先洗了个澡,才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望着被机器吐出的袅袅白雾,发呆了好久,连夜色降临了也没有发觉。
直到啪嗒一声,玄关的灯被人打开,才勉强回了下神。
霍闻泽眸光一动,显然没想到凌燃在家,更没想到凌燃在家居然也不开灯,坐在沙发上自暴自弃地缩成一团。
就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滚滚团子。
可怜兮兮的,看起来就让人想抱到怀中好好安慰。
霍闻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思索着可能的原因。
他对凌燃足够了解,眨眼间就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所以也没有问凌燃为什么不开灯,而是把裁剪贴身的外套解开挂到衣架上,就直接贴近坐下,把手轻轻搭到他的肩上,语气温和道,“阿燃,怎么了?”
凌燃一个人在家没有穿袜子,下意识地把露着的脚往膝盖底下藏了藏,才涩涩道,“还是新节目的事。”
霍闻泽已经猜到,但还是挑挑眉,“还是情感表达的问题?”
凌燃眼睫微颤,低低的嗓音里满是为难,“嗯。”
“闻泽哥,”他抬起眼,眸中盛满没有焦距的茫然雾气,“难道一定要谈过恋爱才能表演出来足够的情感吗?”
霍闻泽没有说话。
老实说,这种太专业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凌燃也没有要听到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接着,“那我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甚至认真思考起现在更换节目的可能。
哪怕已经是套很成熟,自己滑起来也很熟练的节目,但如果不能做到完美表达,凌燃宁可现在从头练起新的节目。
反正他绝对不能带给观众们没有灵魂的节目。
窝在沙发上的团子一整个闷闷不乐,连头顶上总是翘着的呆毛都丧气地耷拉下来。
霍闻泽有点手痒,干脆放任自己摸了上去。
手感一如既往地好。
他动作轻柔地把掌心搭在乌黑脑袋上,静静地看着凌燃,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完全看不出如此平静的外表下,胸腔里藏着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语气也是轻轻的,就像是拿着苹果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
“如果我说,我有一个办法呢?”
凌燃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