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个人也仅限于寥寥几个,亲近程度也有顺次,不是所有人都能长时间站在这么近的范围内,连明哥都不行。
凌燃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但霍闻泽早就发现了。
他不动声色地站着,享受这一刻的安宁,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不想打断少年的思绪。
只有无声的目光随着凌燃笔尖的滑动微微变换,从纸面上流淌的黑色字迹,到握住笔杆的修长手指。
凌燃握着的这支笔,是他日常随身带着的签字笔,已经用了好些年,还是刚从国外回来接手家族资产时,霍老爷子送他的上任礼物,从不离身,也从来不会让其他人触碰。
但当凌燃坐到桌边,询问他哪只笔方便借用的时候,霍闻泽鬼使神差地就拿出了这支。
等到见凌燃拧开笔帽试了试,很自然地握在手中,在纸上勾画,青年心里就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隐隐满足感。
很单纯的满足感,就好像看见什么被拉近了一样。
霍闻泽在心里厌弃自己的胡思乱想,却又忍不住长久地站在一旁,就好像只要这么站着,都会不自觉地心安。
新装的壁炉里火光灼灼,却没有一丝烟气,只偶尔爆发出细小的噼啪声,让屋内的氛围更加温馨。
凌燃发了一会儿呆,眼神也开始游移。
视线落到书桌正对面,然后突然就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书房的壁龛变了。
从前那些与书房装潢格格不入的瓷瓶,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排卡通手办。
凌燃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出,那几个手办好像是自己之前在比赛上的造型。
绿色的那两只是初生和鸣蝉,蓝色的是繁星,红色的是涅槃……连最新的游仙和抱月都有。
摆放的人大约是有强迫症,前排是短节目,后排是自由滑,最后的是表演滑,三排的纵向也是按照赛季一一对应的,每一个版本的考斯腾都有,还挺齐全。
自己好像没有出过什么手办周边吧?
凌燃愣了下,起身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应该是某种类似橡胶的材质。从接缝细节上能看得出来,这些应该是手工diy制品。
他看向霍闻泽,后者也走了过来,语气坦然道,“我在网上看见一个博主很喜欢你,捏了很多你的考斯腾q版人物,就从她那里定做了一些。材质好像是软陶或者超轻黏土,看上去很可爱,不是吗?”
凌燃也觉得挺可爱。
尤其是这位博主还挺别出心裁的,为每一个考斯腾人物选择了当场节目里最特别的那个动作。
只不过……凌燃目光一凝,指了指某个常服燕式滑行的小人,“闻泽哥,这个不是我们去e国冰湖滑行的时候吗?”
这是他们私底下的行程,为什么也会有?
霍闻泽就不自在地别过眼,“不小心手滑了。”
手滑?什么手滑?凌燃更疑惑了。
但见霍闻泽咳了几声,很不自在的样子,也就没有追问。
大概是闻泽哥拿着视频去定制的吧,凌燃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着壁龛里满满当当的q版小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连比赛都参加了这么多场。
也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现在怎么样了,不过从梦境的场景来看,对方应该过得很不错吧。
也就是自己原本的身体是25岁,年纪差不是一般的大,凌燃囧囧有神地想。
霍闻泽看着这些小人也有点出神。
还是凌燃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好像少了点?”
他对自己的每一场比赛都记忆深刻,一一看过来,很快就发现,少了省运动会的春夏秋冬四只。
凌燃下意识地看向霍闻泽。
霍闻泽顿了顿,“忘记订做了。”
这倒也是,省级的比赛,级别不够,也挺正常的。
凌燃没有多想,又看了会就坐回书桌边跟logo设计较劲。
霍闻泽也把展示盒的亚克力防尘盖子重新盖好,到底什么都没说。
手工博主本人其实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毕竟这么财大气粗的主顾,一开口就要定下凌燃所有比赛的q版,想让人不印象深刻都难,所以对方特意提出的这个要求就显得格外奇怪。
那个博主是凌燃的老粉,忍不住拼着得罪主顾的风险替偶像说话,“虽然燃神在那几场比赛上拿到的金牌不够重量级,但那几场比赛真的很精彩啊。ontheice很明显就是从春夏秋冬里脱胎而出的,也很有纪念意义。”
她不能理解,这人连凌燃唯一得银牌的那场f国站比赛都没有落下,为什么单单要跳过这几场比赛。
这几场比赛很明显就是燃神的蜕变点好不好。
无论是生理上的发育关,还是后来那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五种四周跳节目。
是个死忠粉都不应该错过的!
手工博主不能理解,凌燃也有点奇怪。
只有霍闻泽自己才知道原因。
其实很简单,就三个字——不忍心。
青年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捡起刚刚的书,抽出书签翻过几页,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抬起眼,看见的就是凌燃似乎想到什么,眉头微皱,奋笔疾书的身影,再转过头,入目的就是壁龛里的那些q版小人。
追凌燃比赛久的粉丝,如袁思思,都知道凌燃的每次比赛,vip前排上都一定会有位年轻英俊的青年身影出现。
每一次都会坐在最前排,怀里固定抱上一只与身上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风格迥异的可爱柿子,想让人不瞩目都很难。
但霍闻泽自己心里却很清楚,他并不是每一次都到了场。
至少省运动会的那几场,他就没有到。
偏偏也就是那几场出了意外,凌燃在热身时被摔倒的队友不小心撞倒,因而扭伤了脚,紧接着就进入到了艰难痛苦的发育关。
那几场比赛就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锁匙,盒盖掀开,带来的是少年长达半年多的痛苦与挣扎。
即使霍闻泽后来干脆就在冰场驻扎了下来,一路陪伴,也还是会为自己曾经的错过而后悔后怕。
年少时错过父母的意外,成年时错过战友们的临终,霍闻泽这一生最怕的就是错过,最讨厌的也是错过。
他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紧紧抓住所珍视的一切,却还是在凌燃的事情上遭遇了重大的滑铁卢。
哪怕知道自己去不去都改变不了结果,哪怕已经过去了很久,霍闻泽都没有办法轻易释怀。
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偏执到有点病态的人,青年捏着书页的指腹用力到微微泛白。
他心里有病。
惊世骇俗的念头催发出的心病,治不好,也不打算治。
或许时间才能决定未来一切的去留。
霍闻泽思绪翻飞,每一丝每一缕都离不开眼前的身影。
凌燃苦恼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有了头绪,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屋内唯二的另一人正在极力压抑心底挣扎欲出的猛兽。
他照着手机搜索出来的页面,在纸上画了半天,眉梢一扬,眼睛就弯了起来,“闻泽哥!”
霍闻泽猛然收回翻涌思绪,缓了下,起身走了过去。
凌燃就把自己的想法捧给他看,“你看这个怎么样?”
这可是自己想了半天才想到的设计,应该还是很不错的吧。
凌燃第一时间把图片拍下来发给薛林远一份,然后就一目不错地望着仔细看画的青年,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在渴望糖果和夸赞的孩子。
结果还是手机先振动了一下。
薛林远几乎是秒回:“这只独角兽画得不错!竖起大拇指jpg”
凌燃:……
他站起来凑到霍闻泽身边,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画得挺清楚的。
独角兽有这么大的眼睛吗,脖子有这些毛发吗?尾巴是炸开的吗?身上有祥云吗!
看着薛林远的回复,凌燃难得有点委屈。
毕竟这可是他想了一下午才想到的好主意。没想到才一个照面就被薛林远错认了。
少年目光迟钝地落在纸上,整个人仍沉浸在自家教练一句否决的郁闷里,连带着头顶上兴冲冲炸起来的呆毛都耷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