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同的人一直都有,凌燃不知道霍闻泽是不是其中一员。
霍闻泽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纠结好一阵的事居然是件乌龙。
他为宁嘉泽带来的消息牵肠挂肚,对阿洛伊斯的举止生气不满,结果却是一场误会?
霍闻泽坐回位置上,说不清心里是轻松还是别的什么,然后就听见凌燃这么一句。
霍闻泽摇摇头,“倒也不是。”
他跟宁嘉泽一样都是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的人,对这些事早就看淡了,自然不会顾及什么世俗的眼光。
这两天情绪波动的原因,也是怕凌燃在自己都懵懵懂懂的情况下被人占了便宜。
凌燃点点头,他就是随口一问。
霍闻泽抬起眼,神色复杂地看向少年,“那你呢?”
凌燃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喜欢的人,大概不分男女。”
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一件很难且概率很小的事。
凌燃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对男女的性别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上辈子十来岁,青春期的时候,同队的男孩子情窦初开,总是成群结队地蹲在食堂边等着看来打饭的女孩,并且对双人滑和冰舞能有异性搭队羡慕不已。
但他却提不起兴致,总觉得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舞蹈室拉拉筋,把甜甜圈做得更好看一点。
这辈子更是没什么精力思考这些事。
青年组的压力,成年组的野心,好不容易拿到单赛季大满贯,滑联眼看着就要修改规则再度施压,一桩桩,一件件压下来,他真的没有心情思考这些身外事。
凌燃绞尽脑汁地组织词汇。
“总之,如果真的遇上了的话,大概会是一个相处时我们都会觉得很舒服的人吧。嗯,ta大概也会有自己的事业要忙。
”
他已经把生命都承诺给了花滑,没有很多精力分给未来的爱人。如果喜欢上的人也有自己所热爱想要投身的事业,那就再好不过。
也不需要天天黏在一起,只要知道彼此心意,空余时能静静地两个人一起吃个饭,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两辈子母胎单身的少年也只能想象到这里。
苦思冥想的表情简直把自己现阶段压根没有喜欢的人这句话写在了脸上。
霍闻泽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没有。
但终归比他来之前所设想的最坏情形要好上很多。
他决心暂时不再提此事。
等到菜被端上来,就把他记忆中凌燃喜欢的菜都推到他的面前,“食材是徐助理特意送来的,很安全,放心吃。”
白瓷盘里盛的是虾仁芦笋。
嫩绿的芦笋,已经去了壳色泽鲜艳的虾仁,还零星点缀着蚕豆和胡萝卜丁,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青瓷盅里装的是山药玉米排骨汤。
山药片雪白,玉米金黄,排骨都沉了底,衬得汤色越发清亮,还冒着袅袅的白气。
凌燃总算弄明白了霍闻泽冷脸的缘由,也是心里一松,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但在喜欢的菜肴面前还是露出了个笑。
见霍闻泽也拿起筷子,就毫不客气地开动。
一顿饭下来,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很多。
“很美味。”
临走时,他很客气地跟送出门的夫妇俩道了谢,还夸赞了一下这里的食物。
那对夫妇就相视一笑,“霍先生带来的朋友,连口味都跟他一样。我们家很擅长做这种清淡的饮食,欢迎你们再来。”
欸,闻泽哥也喜欢这些吗?
凌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头一次知道霍闻泽的口味,毕竟对方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偏好,什么菜都会动几筷子。
不过现在是知道了。
凌燃在心里标记了一下。
霍闻泽听了这话却只点了点头,就去开车。
一路无话。
临到华国队住所的时候,凌燃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心里那点毛毛的疙瘩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如果霍闻泽是因为听到假新闻而不喜欢阿洛伊斯跟自己的身体接触,那也是这一次世锦赛的事情,上一次奥运会表演滑的时候,他应该还不知道那个新闻才对。
凌燃琢磨了一回没想明白其中关窍,临下车时,索性直接道,“闻泽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阿洛伊斯走得很近?”
不应该啊,阿洛伊斯的为人很好,很多人都喜欢他来着。
霍闻泽显然没想到自己都决心不再提了,凌燃居然还会主动提起。
他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露出这副神情,凌燃就明白了很多。
少年侧过脸,“我和阿洛伊斯认识好几年,几乎场场比赛都会遇上,所以关系自然就亲密了些,我对他的为人很了解。闻泽哥,他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少年的语气很真诚。
显然有和稀泥的意味。
霍闻泽听了却并不怎么高兴。
确切来说,甚至还有一点烦躁。
认识好几年?
能有他和凌燃认识的久吗?即使是从凌燃性情大变开始算起,也远在阿洛伊斯之前。
场场比赛都会遇上?
也包括青年组和分站赛吗?
凌燃的每一场比赛,甚至每一次表演滑自己都会在场,唯一一次意外也只有国内的那场省运会。
他才是陪伴凌燃最多的人。
可现在呢,自己摸凌燃的头都会小心翼翼,
察言观色地避免少年的排斥,但阿洛伊斯居然敢在记者会当着所有人和摄像头的面就动手动脚。
从哪个角度来说,自己不都应该……
青年的思绪戛然而止。
霍闻泽突然就清醒了起来。
不对,他为什么处处都要跟阿洛伊斯做对比。
青年抿了抿唇,胸腔里的一颗心脏跳得飞快,就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一下,连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他下意识地去找手机,却又很快意识到凌燃还没有走。
凌燃等不到回答。
头也有点大。
他想不到闻泽哥什么时候跟阿洛伊斯结了梁子。
他们不应该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才对吗。
想不通干脆不想。
反正阿洛伊斯马上就要退役,大概率他们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凌燃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
他拉开车门下了车,跟霍闻泽道别后就往住所走。
浑然不知有人一直目送他的背影到完全消失后很久,才动了动手指,深吸一口气,盯着手机屏幕良久,拨通了署名为心理医生的电话。
一顿饭的经历在凌燃的行程里只是很短一个插曲,他也没放在心上,没几天就启程回了国。
一切都如陆觉荣所料的那样,冰协那头牵头,给他开了一场很体面的表彰会。
没有邀请记者,却是在集训中心的礼堂里,召集了所有集训中心的队员。
不止是花滑,连速滑什么的队员都喊了来。
就连抱病在身的楚常存都特意赶了来,坐在台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少年挂着叮叮当当的好几枚金牌,站在台上,一字一句地做着汇报。
稿子是凌燃自己写的。
内容很比较简单,本质上就是把他日常写在语文作文里的句子组合组合念了出来。
“水滴才能石穿,忍耐和坚持是很不容易做到,却一定能得到回报的事情;坚持才是人类实现最终目标的源泉力量……”
凌燃自己都觉得写得干巴巴的。
但说实在话,他的文风就是这样,能用简单的句子说明,就绝没有华丽的词汇。
让他滑一套华丽的步法还行,让他写一篇华丽的作文简直是要他的命。
但凌燃也不想找人代笔。
就算是再干巴,也是他自己写出来的文章。
他在台上字正腔圆地念完了自己的稿子,收尾句一落下,就难得的忐忑起来。
大家会不会觉得他的汇报很枯燥?
可迎接他的,是满场的热烈掌声,还有很多双晶亮的眼。
汇报什么的,听的从来不是内容,而是汇报的本人。
凌燃已经拿到了华国花滑史上独一无二的成就,他脖子上挂着的满满当当的金牌就是证明,哪怕是他沉默不语地站在台子上,所有人都会为他鼓掌欢呼好不好!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坐到了摆着自己名牌的座位上,俯身坐下的时候,脖子上的金牌碰撞不停,发出清脆好听的响声。
但掌声还是持续了很久才勉强落下。
大家都是运动员,比谁都明白这些金牌的来之不易。
但同样的,也都因为凌燃的成功得到了不少鼓励。
原来这么主观的比赛,我们这些没有高贵国籍的华国运动员也能取胜吗?
原来裁判明晃晃地偏见和压分,也可以用绝对的实力来打破吗?
可以说,此时的凌燃已经成为一个符号。
一个只需要站在台子上,就足以振奋人心的符号。
熟悉凌燃的老队员个个眉开眼笑,与荣有焉。
刚刚进国家队的新队员们则是满眼向往,敬佩不已。
但无论是新人老人,都被狠狠地振奋了一把。
花滑史上的第三位单赛季大满贯冠军可是我们华国人!
这也就是楚常存坚持要把表彰会做大,召集所有人都来听听的原因。
运动员的训练生涯枯燥又乏味,还浇灌着血和汗,很苦,苦到常人难以想象。
但如果前路上已经有了成功的目标和榜样,能看得见成功的希望,这些孩子们心里也许会好受得多,也会更有干劲。
出于同样的目的,会后他就把凌燃邀到了办公室里。
一开口就是,“凌燃,公开练习的事,老陆跟你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