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远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直到凌燃将脖子挂的金牌摘下来递到他手里,才勉强止住眼泪,将这枚沉甸甸的金牌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摩挲,露出骄傲自豪的神情。
“连轴转一天了,走,我们打道回府休息去!”
他小心翼翼将金牌挂回到自家徒弟脖颈上,抬手去拍着凌燃的肩,自己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眼前的徒弟会跑一样。
秦安山也推着轮椅跟上。
霍闻泽则是捡起座椅上的背包后才大步跟上。
其他被留下的人都有点懵。
“我怎么感觉凌燃上台前薛教哭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凌燃下台后薛教激动得跟再世为人一样?”
明清元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干脆乱用成语。
然后就被陆觉荣一巴掌拍背上,“你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词,都要回去上学的人了,该不会回头考试不合格又回集训中心哭吧?”
陆觉荣显然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徒弟终于要退役的事实,要不然也不会拿出来说。
带了这么多年的徒弟,他当然不舍得,但明清元年纪在这,身上伤病又不少,再不舍得也要放手。
幸好还有凌燃顶上,有凌燃的奥运金牌在手,华国的花滑男单肯定会再进一步。
陆觉荣忍不住看了眼师徒几人离开的方向。眼里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欣慰和高兴。
明清元听了也没什么难受的。
他在本次奥运会拿到第六名的好成绩,成功刷新了自己最好成绩记录,说起来也不算亏了。
青年眉开眼笑的,“嘿,陆教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学的是管理学,没有语文课的!”
“不学语文你还挺得意!”陆觉荣气得牙根痒痒,手也痒痒,狠狠揉了把徒弟的脑袋才觉得勉强解气。
眼见场里的仪式结束,他就招呼起大家收拾东西回去。
虽然站上领奖台的只有凌燃一个,但明清元和焦豫的成绩也都算不错,陆觉荣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一边吩咐大家别落东西,一边扬声道。
“现在在外面不方便,等表演滑结束之后回国了,咱们办个好的庆功宴,我掏腰包!”
大家一下就高兴起来。
队里的其他人还在收拾东西,凌燃一行人却已经坐上了回程的车。
车里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生怕打扰到已经睡熟的少年。
薛林远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动静,就把上车后靠着座椅不知不觉就睡过去的宝贝徒弟。
也真是够累的,他在心里腹诽。
怎么能不累呢。
上午是自由滑,下午是记者会,晚上还有颁奖典礼,精气神一整天都紧绷着。自由滑结束后唯一的空档是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会儿终于能缓上一缓,睡着什么的也挺正常的吧。
同样好不容易歇上一会儿,薛林远也有点累了,但还是眼睁睁地盯着身边人,就跟怕对方突然凭空消失一样。
车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大家心里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感。
霍闻泽也没有心情开车,叫了助理来,自己坐在副驾驶,从内后视镜静静注视着后座的少年。
被数道目光包裹着,凌燃却睡得很香甜。
他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以观众的视角目睹前世的自己在他记忆中从未去过的场地尽情冰演。
他留在书里时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前世薛教就坐在他旁边,对着场上热情洋溢的青年指指点点,脸色满是幸福的笑。
“嘿,之前奥运会之后我还愁得要死,怕凌燃心情不好想不开,生怕哪天就得去给他找心理医生疏导劝诫。
可我这徒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开了,跟转了性一样,对比赛是没什么执念了,就喜欢到处参加冰演。还别说,他还真有点那什么摇滚明星的范儿。现在喜欢他的冰迷可多了,排队来给他送花送礼物的小姑娘多了去了。
就是性子变得太快,人好像也变得活泼不少,天天巴巴地跟我后面一声声喊薛教。还别说,我听了心里还挺高兴的!要不是他的好多小动作小习惯都没有变,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打算再耗心血教什么徒弟,以后就给凌燃当经纪人,跟着他到处演出好了。等到他不想滑了,想换行业了,我也跟着一起走。反正他都说了以后要给我养老!”
梦里的凌燃怔怔往场上望去,刚刚好就对上冰上青年回眸wink的动作。
凌燃觉得那些舞蹈动作有点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自己穿书出现在练习室之后,在那些练习生面前试验自己柔韧度的那支街舞。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点什么。
抬眼望去,刚刚好就对上青年投注过来的目光。
干净、纯粹的,跟自己一模一样,却明显更加单纯活泼的目光。
凌燃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震惊之余,少年一下就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奥运村里临时住所的天花板。
他好好地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屋里已经关了灯,借着窗户外隐约的灯光,他看见隔壁床上还睡着微微打鼾的年轻瘦版的薛教。
梦里一切太真实,以至于凌燃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想到梦里薛教的那句话,突然就意识到了一样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的细节。
霍闻泽常年不在家跟原身不熟也就算了,霍老爷子可是亲眼看着原身长大,又是阅历丰富慧眼如炬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这副躯体里换了人呢。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凌燃心头。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查了一下,确认这个点国内已经是清早的时候,就拨通了跨国电话。
待接的嘟嘟声急促清晰,几乎要跟耳边的心跳声融为一体。
好在没多大会儿,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霍老爷子爽朗的笑声。
“喂!是阿燃吗?”
凌燃抿了下唇,“爷爷,是我,您吃早饭了吗?”
霍老爷子显然很受用这份关心,语气里都带着笑,“还没呢,等一会逛完花园就回去吃!你呢,拿了奥运冠军开不开心啊?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爷爷可有好久没见你了。”
凌燃不由得有点愧疚,语气都低了些,“爷爷对不起,等奥运会这边表演滑结束就回国看您。”
霍老爷子喜出望外,“好好好,我叫人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就等你回来了啊!”
凌燃顿了顿,斟酌着语气,“那爷爷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吗?”
话音一落,少年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霍老爷子好笑的话就从话筒直直传入他的脑海。
老爷子如数家珍,“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不喜欢吃羊肉和深海鱼,却很喜欢虾蟹。吃东西不喜欢甜口,但也不能太咸,辣椒可以有但不能放太多,香菜是绝对不碰的。对了,前一阵子老二那家不成器给送了一箱手指头大小的橙子来,我都留着,等你回来让小张给你榨果汁喝!”
霍老爷子考虑到凌燃快成年了,已经找人帮忙把他的户口从霍老二家里迁回凌燃父母的名下,所以这会直接说的老二家。
凌燃一句句听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渐渐开始握紧。
少年浑身紧绷着,睁大轻颤的眼睫之下,眼珠子漆黑透亮,划过无数细微却难以分辨的情绪。
这些都是他的喜好。
鲜榨橙汁也是他除了白开水之外,唯一能接受的饮料。
他很肯定自己穿书之后在霍家停留的时候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喜好,一直吃的都是营养师搭配出来的饮食。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霍老爷子说的是原身的喜好。
却也是他自己的喜好。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不可能有人相似到口味都完全一样。
少年的一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
凌燃靠着墙,好半晌儿才缓过了神,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脑海中因为梦境生出的那个过于大胆的想法再度冒了出来——
或许这并不是什么穿书,而是传说中的平行时空一类的情况?
自己只是恰巧跟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互换了灵魂。
所以才会连最亲近他们的人都分不出其中的区别。
真的是这样吗?
好像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凌燃愣在原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靠在墙上,微微仰着头,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偏偏此时,夜深人静,四周无人,安静得只能听见卫生间排气系统的细微嗡嗡声。
凌燃站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勉强接受了这个可能。
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从前就知道上天待自己不薄,却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得到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刚刚的梦或许也不是梦。
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显然也过得很好,还在冰上继续追逐着舞蹈出道的梦想,跟薛教相处得也足够融洽。
不过,自己原来的那副身子骨柔韧度好像很糟糕的样子……
嘶,凌燃突然有一种自己坑了自己的感觉。
但再一想,也就笑了下。
自己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想来“他”也不会轻易放弃才对,而且从“薛教”的话来看,“他”显然也做得很好。
只不过自己的目标是比赛,“他”的目标是成为舞蹈类的明星,当然了,冰上的明星也是明星。
心里所有的大石一夕之间全部放下。
突然轻松起来。
甚至感觉像是在做梦。
凌燃又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推开门回去,这一次,连背影都透着显而易见的轻快。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走后不久,转角处,刚刚把他背回住所,还没有离开的霍闻泽静静听着这一切,若有所思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
这次的奥运会对凌燃来说是收获颇丰。
不止是他渴望已久的奥运金牌,还有很多无形的收获。
再加上他原本就没打算错过表演滑的好机会,还精心提前备好了考斯腾,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奥委会的工作人员。
这让来送请柬,心惊胆战生怕凌燃跟其他比赛一样拒绝的工作人员好生松了一口气。
奥委会也不含糊,很快就把凌燃要参加表演滑的消息放到了官网上。
甚至直接就把少年放到了宣传图的c位。
节选的还是自由滑最后的那个惊艳全场的烛台贝尔曼姿势。
凌燃要参加表演滑的消息一出,很多远道而来观看比赛的华国冰迷们连忙续订了酒店。
大家都知道凌燃血条短,也都以为在这个高损耗的节目之后,少年很可能因为身体的缘故婉拒表演滑,谁能想到还有这个惊喜呢。
尤其是奥运会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预告说奥运冠军凌燃一定会为我们带来一个从未见过的精彩节目。
从未见过?
这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凌又要上什么新节目?
大家都激动坏了。
就连还在观望的不少平台和媒体都火急火燎地购买了表演滑的转播权。
谁都知道,这位来自华国的东方小选手是如今冰上公认的最耀眼的king。
所谓王者,一举一动都会备受瞩目。
只要有凌在的地方,就会有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巨大流量。
大家都很喜欢他。
这是来自全世界冰雪爱好者的偏爱。
所以,凌会表演什么节目呢?
全世界的观众们都已经好奇起来。:,,.